京畿重地,風雲驟起。/br確認在泉城見不到鬆江侯周進大人以後,史道鄰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打道回府。/br作為忠靖侯史鼎大人特使,他的出使任務還尚未完成。/br直接跟隨鬆江侯府一係的腳步,前往順天府境內,不但可以要求會見鬆江侯周進本人,促成這次出使任務的順利完成,而且還可以近距離觀察北平風雲和戰場形勢,這對於忠靖侯史鼎一方來說,也是非常有必要的。/br而且,從內心深處來講,史道鄰也迫切地想要來到順天府境內看一看,看鬆江侯周進本人及鬆江侯府一係,究竟是真心實意抵禦外侮,還是假借名目搶奪地盤?/br這決定了史道鄰本人在接下來的政治立場和個人取舍。/br史道鄰曾經在德州府城,和女真諸部交過手,也親眼見過女真鐵騎的彪悍戰鬥力,以及他們施加在大周普通老百姓頭上的種種殘酷手段。/br他也曾經擔心過,若是女真諸部入主中原,將會給大周老百姓帶來何等深重的災難。/br鬆江侯周進不願意看到自南宋以後,胡馬鐵蹄蹂躪中原大好河山將近一百年的屈辱曆史再度重現,他史道鄰也不願意看到普通老百姓,在異族統治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的淒慘景象複又重演啊。/br史道鄰一行人不畏嚴寒,以一人兩馬的配置,策馬前行,日夜不休。/br實在是瞌睡得狠了,也都隻是臨時停下來,在路邊小店裡打個尖,喝一口熱水,再迷瞪一會兒,隨後便再度踏上了北去的行程。/br大約數天後,眼看著就要抵達通州城下了。卻不想,遠處塵煙滾滾,一隊女真騎兵如狂風般席卷而來。/br馬蹄聲如雷鳴般震耳欲聾,女真騎兵個個身著戰甲,揮舞著鋒利的彎刀,眼神中透露出凶狠與決絕。/br史道鄰等人瞬間警覺,親兵們迅速圍攏在史道鄰周圍,嚴陣以待。/br他們都是忠靖侯府所豢養的死士,戰鬥意識極佳,身體素質超強,即便遇到了女真騎兵,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慌。/br雙方短兵相接,戰鬥一觸即發。/br女真騎兵如餓狼撲食般衝向史道鄰一行人,其手中彎刀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br史道鄰的親兵們也毫不畏懼,他們挺起長槍,奮勇爭先,勇猛殺敵。/br一時間,金屬的碰撞聲、喊殺聲響徹雲霄。/br一名女真騎兵揮舞著彎刀向史道鄰砍來,親兵眼疾手快,用長槍架住彎刀,順勢一刺,將那名女真騎兵挑落馬下。/br史道鄰本人也頗有武藝。雖然親兵們簇擁在前,儘量不給他上陣廝殺的機會,但史道鄰卻雙目如炬,他手持弓箭,捕捉到了好幾次戰機,射殺了兩名靠前的女真騎兵,另外還射傷了三匹馬。/br但女真騎兵的人數還是太多了,約有三五百騎,他們不斷地發起猛攻。/br親兵們拚死抵抗,鮮血染紅了戰甲。/br在激烈的戰鬥中,雙方各有人員損傷,但總的來說,還是史道鄰一行人死傷更多一些。/br史道鄰麵色凝重,指揮著親兵們邊戰邊退。/br終於,他們退到了通州城牆下麵。/br女真騎兵們還想緊追不舍。擊敗大順軍以後,他們這些哨探在關內來去自如,野戰再無對手,誰能料到居然在史道鄰一行人這裡,碰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釘子,死傷甚眾。/br以多擊少,以數百人圍攻數十人,還能讓對方給逃脫了,這要是傳出去了,讓大夥兒的臉麵往哪裡擱?以後回到盛京,還怎麼在親戚朋友、老婆孩子們麵前吹牛打屁?/br然而,當他們看到城頭的燧發槍手時,卻不敢再逼近了。/br燧發槍手們嚴陣以待,槍口對準了女真騎兵。/br女真騎兵深知燧發槍的威力,隻能在不遠處徘徊,怒視著史道鄰等人,卻不敢再向前一步,他們就在城外等候著,看史道鄰有無機會入城。/br此時的通州城外,一片肅殺之氣。/br史道鄰站在城牆下,看著不遠處的女真騎兵,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保衛家園,抵禦外敵。/br好在忠靖侯特使的身份,在這一刻起了作用。城頭守將聽說史道鄰代表忠靖侯史鼎大人,前來交涉雙方合作事宜,便從城牆上放下了幾個吊籃,將史道鄰等人拉了上去。/br看到史道鄰平安進城以後,那些女真騎兵才緩緩退去。/br“真不是故意為難你們,也不是咱們不講義氣。實在是因為鬆江侯就在通州城內,要是打開城門,被這些女真騎兵衝殺進來,引來更多敵軍,驚擾到了鬆江侯府家眷,就有一些不太好了。”那名守將乃衛若蘭部將,曾經在德州防禦戰時,和史道鄰有過接觸,故而直言相告。/br“鬆江侯不是早就說過,戰事將起時,營中禁止攜帶女眷嗎?”史道鄰詢問道。他感覺有點兒奇怪,清軍如此凶悍,打得大順勁旅潰不成軍,鬆江侯居然還敢帶著房中女眷隨行,是不是有點兒太托大了?/br“這次情況特殊。”那名守將解釋道,“雲貴宣撫使甄應嘉回京述職,另行敘用。據說德正帝有意讓他出任兵部堂官,接替被捕下獄的孫博雅。恰好趕上大順軍殺入北平,因為給不出規定數目的銀兩,大順北平留守劉捷軒將軍,下令將甄應嘉處死之後,猶不解恨,後又將甄家人滿門抄斬,雞犬不留。可憐江南甄氏家族北平這一支嫡係,竟然後繼無人了。鬆江侯房中甄豔姨娘和甄佳姑娘得到消息後,哭得死去活來,侯爺沒辦法,隻得允許她們姐妹倆隨軍北上,找個機會替甄氏嫡支操辦喪事。”/br“甄氏嫡支總有幾位貌美女眷幸存下來吧,可以考慮招幾個上門女婿,看能否延續香火了?”史道鄰隨口說道。/br大順軍殺入北平以後,王公貴族之家,遭逢大難者不知凡幾,連山海關總兵吳月先的麵子都不給,其他權貴人家,在大順軍高層眼中,又算得了什麼?/br完全可以說,多一戶甄家不算多,少一戶甄家也不算少。/br對於江南甄氏嫡支在北平遇難一事,史道鄰生不出太多感觸,不是因為他冷血,而是因為他聽過、見過得太多太多了,已經接近於麻木了。/br但這名守將的回答,還是讓史道鄰愣怔了片刻,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說起。/br守將答道,“不可能了,那些女眷都被投入敢死隊營中,注定有死無生,再無活下來的任何希望了。”/br史道鄰知曉軍事,也早就聽說過大順敢死營究竟是一些什麼貨色,甄家女眷被丟入敢死營中,將會遭遇何等悲慘結局,已經不需要再去打聽詳情了。/br兩人的談話便這樣止住了,史道鄰沒有再問,那名守將也沒有再多說。/br鬆江侯周進得知史道齡過來,非常高興。/br他這次傾力北上,本來就是一種冒險行為。若是忠靖侯史鼎在他背後捅刀子,雖然他已有防備,已命令齊魯巡撫衙門、登萊巡撫衙門各自擴招了五千壯丁編入營中。/br但這些人一來訓練不夠,戰鬥力不強,隻能依托城池防守;二來分攤到各州、府、縣城,這裡五百,那裡三百,看似方方麵麵都照顧到了,實際上卻兵力分散,除泉城、蓬萊兩處重要城池,其他地方很難擋得住忠靖侯史鼎的全力進攻。/br長江水師主力有上萬名訓練有素的精兵,即便登陸作戰非其所長,但對付鬆江侯府一係臨時征召的民間壯丁,還是綽綽有餘的了。/br不過現在史道鄰前來協商,充分說明了忠靖侯史鼎目前還不想和鬆江侯府一係撕破臉皮。/br再怎樣,史道鄰作為史氏家族的麒麟子,史鼎再如何心機深沉,也不會一邊派史道鄰過來打聽鬆江侯府一係虛實,一邊給鬆江侯府一係捅刀子。/br要不然,周進一刀將史道鄰給砍了,他史鼎今後還能靠誰?難道還能指望史家其餘那幫酒囊飯袋不成?/br周進在通州城內設宴,熱情款待了史道鄰一行人,但是對於史道鄰所提出的關於鬆江侯府一係支持忠靖侯史鼎率領大軍北伐的建議,周進卻隻能笑笑而已了。/br情況發生了變化,他現在自己就在北伐,當然顧及不到忠靖侯史鼎那裡了。/br不過史道鄰對此也不失望,鬆江侯周進親自進場作戰,比起他叔父率軍北伐,可是要穩妥多了。/br在史道鄰看來,他叔父史鼎固然是一個忠臣,在宮闈內鬥時也能親自手持武器上陣廝殺,但若要說到戰爭謀慮和軍事籌劃之類,則有所不濟了。/br要不然,德正帝也不會把他按死在南直隸行省總督的位子上不動彈,卻始終沒有宣他進京主持京畿防務。/br論臨場指揮作戰的水平,忠靖侯史鼎連侄子史道鄰都有所不如,史道鄰好歹還在德州時主持戰鬥,擊退過女真大軍的進犯呢。/br宴席上,那個近衛旅副旅長方靖,不時走進來,俯身在鬆江侯周進大人的耳朵邊上,小聲說了些什麼,周進有時點了點頭,有時又搖了搖頭,由此可見軍情緊急,需要鬆江侯周進在第一時間做出決斷。/br“目前戰事情況怎麼樣?”史道鄰忍不住好奇心,開口詢問道。/br這其實是不太符合規矩的。飯桌上,主人家沒有提,客人就不要隨便亂問,但史道鄰還是問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br“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些都是軍事機密,請恕我難以奉告。”近衛旅旅長胡永拒絕道。/br他心想,史道鄰好歹也是王公貴族子弟,怎麼這麼沉不住氣?/br鬆江侯周進卻笑道,“無妨無妨。道鄰小兄弟是我們自己人,是絕對不可能把我們的部署出賣給女真人的。”/br隨後,周進便將戰事近況及諸方部署,都向史道鄰作了簡要介紹,“這次大順軍在山海關一戰中,損失慘重,包括高必達、劉芳亮將軍在內,共有15位副總兵以上將領傷重不治,大將袁綿侯、李補之負傷,李鴻基隻好經永平堡向北平撤退。大順軍撤退時,一路上遭到清軍和吳月先部掩殺,傷亡十分慘重,回到北平後,大順軍隻剩下老營騎兵七千人。安清堂在北平城內設有據點,據蟄虎傳回來的準確消息,大順軍步卒且儘,傷騎兵過半,所選驍鋒戰將莫不儘傷。”/br“什麼?”史道鄰失聲說道。他現在才明白,為何鬆江侯膽敢傾儘全力接管順天府,而不用擔心大順軍給鬆江侯府一係設套了,大順軍都自身難保了,哪裡還敢招惹鬆江侯這頭猛虎?/br但史道鄰轉念一想,鬆江侯在泉城決議北上時,不可能提前得到大順軍如此傷亡慘重的情報,他當時能迅速決斷,顯然也是很早就預估到了戰事發展進程,其運籌帷幄之能,或許能進入當世前三五人之列了。/br周進沒有理會史道鄰的滿臉詫異,而是繼續說道,“登萊水師主力目前已進駐津州海港,控製塘沽衛城,由陳也俊、陸重陽二人統領,負責從側麵牽製清軍。齊魯軍下設第一、二、三師,則已於前幾日,分彆進駐順義、密雲、三河諸縣,從東麵、北麵兩個方向屏蔽京師。我本人則率近衛旅坐鎮通州。但從明日起,大順軍主力劉捷軒部便將徹底離開北平,等待我部前去接管。可是這樣一來,通州就難免有些防務空虛了。”/br鬆江侯府一係入駐北平,肯定不能由鬆江侯周進一個人進城,也不能由鬆江侯府一係主要成員帶著貼身侍衛進城。/br周進手底下若沒有一隻可靠的隊伍出麵彈壓,在一個人口多達數十萬的城市,連基本的人身安全都保證不了,更遑論讓其他人接受、信服他,接受他的治理和管轄了。/br周進勢必要帶領齊魯軍近衛旅主力進入北平,可是這樣一來,通州就要可能陷入清軍之手了。/br史道鄰一行人過來,遇到了小股女真騎兵,看來並非偶然。雖然東麵有三河縣城屏衛京師,但這隻能限製女真步兵不敢深入,對於來去如風的小股騎兵來說,影響就沒有那麼大了。/br清軍高層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鬆江侯府一係兵力有限,他能接管北平,就勢必不能鎮守通州。/br清軍主力不方便在三河守軍和登萊水師的牽製下,繞道抵達通州城下,但是化整為零,派出幾千人馬襲擾通州,還是可以做到的。/br但鬆江侯府一係,還能分出幾千人馬守衛通州嗎?/br在座諸人,包括謝希平、陸河、胡永等人,都在為這個問題愁眉苦臉。/br他們也不是不想替鬆江侯周進排憂解難,實在是因為各有職事在身,而且各人也都沒有獨領一方的作戰經驗啊。/br這時候,史道鄰卻搶先一步領會了鬆江侯周進的真正想法。/br“侯爺的意思,是想讓我代為鎮守通州,替鬆江侯府一係保住這個重要節點不失?”史道鄰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臉色平靜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