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濃稠得化不開,唯有保州兵工廠方向偶爾閃過的火光,撕開這無儘的黑暗。
禮親王歹善的主帥營帳之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
“砰!”一隻茶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瓷四濺,“一群廢物!眼皮子底下讓他們把保州兵工廠給炸了,還能讓守軍如此囂張,出城放炮又全身而退,我大清的顏麵何存,我女真八旗的顏麵何在!”
營帳內的諸多將領們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歹善的年齡是老了一點,但他在營中的資曆和聲望,卻一時無兩。不要說忠親王濟爾哈朗和渝親王阿濟格了,連已故大汗黃太吉,在世時也對歹善禮遇有加。
更何況現在,人家還有皇太後布木布泰作為奧援,兩人共同把持朝政,他若是發怒了,誰又敢觸他的黴頭?
歹善也認為自己不老,他甚至還感覺自己越活越年輕,平日裡,有阿巴亥和布木布泰這兩個半老徐娘相伴左右,歹善就算是想服老也不行,總得將這兩個貌美婦人都給伺候好了,他才好交差嘛。
這也是禮親王歹善為何要堅持親自領軍南征的重要原因,他想趁著這個寶貴的機會,好好地修養一陣,讓他那老朽身子能夠歇息一陣,要不然死在那兩位貌美婦人的肚皮上,可就有些不妙了。
但領軍打仗,責任也十分巨大,若是這場仗打敗了,或者說哪怕沒有打敗仗,但隻要沒有完成出征前的預訂軍事目標,等回到盛京以後,便免不了會遭到他人的彈劾。
想到此處,歹善微微喘著粗氣,在營帳內來回踱步,他的腳步聲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似踏在眾人的心尖。
幸好在這個時候,某個親兵頭目匆匆入內,跪地稟報道:“王爺,幸得對方火炮不多,夜裡準頭奇差,雖然炸毀了幾處房屋,燃起熊熊大火,可那些笨重的大件生產設備,絕大部分都安然無恙。營中工匠前去瞧過了,說是費些時日人力,便能恢複生產。”
歹善聽聞,緊繃的臉色稍有緩和,可旋即又陰沉下來。
“哼,即便如此,這等失職之罪,絕不可輕饒!”
作為清軍統帥,他向來治軍嚴苛,此次在保州吃癟,定要拿人立威。
正黃旗都統索尼,負責進駐保州兵工廠,此刻站在帳中,身子微微顫抖。
他是兩黃旗的老人了,一直不屬於兩紅旗首領代善的親信,雖然在迎立小皇帝福臨一事上,雙方有過合作,但卻長期麵和心不和。
此次兩紅旗負責進駐保州鋼鐵廠,兩白旗負責進駐保州紡織廠,都沒有出問題,唯獨他這個正黃旗都統,看守保州兵工廠不力,此次怕是難辭其咎了。
果然,歹善大步走到他麵前,目光如刀:“索尼,你可知罪?本王委你重任,你卻辦得這等糊塗事!”
索尼“撲通”一聲跪下,叩首道:“王爺恕罪,末將……實在是防不勝防,那敵軍狡詐,趁夜突襲……”
“住口!”歹善怒喝,“任何理由都無法開脫,你的十個牛錄,即日起交予他人,等回到盛京,稟明皇太後、皇上之後,我再對你從嚴治罪,諒你也無話可說!”
索尼咬咬牙,沒敢再言語,額頭冷汗直冒,他心裡清楚,禮親王歹善沒有當場摘下他的頂戴花翎,這就已經是從輕發落了。
保州兵工廠,宛如一塊卡在清軍咽喉的硬骨頭。生產設備到手,不過是邁出第一步,真正棘手的是後續生產。
保州兵工廠原有的數千產業工人,是兵工廠維持生產經營、保障日常運轉的關鍵,盛京雖大,能熟練操控設備、研發新武器的工匠卻寥寥無幾。
“王爺,當下之勢,不拿下保州,這些設備就是一堆廢鐵。城中產業工人,咱們務必得搶過來。”忠親王濟爾哈朗在旁低聲建言道。
歹善微微點頭,眼中透著狠厲:“傳令下去,全力攻城!我倒要看看,這彈丸之地能撐多久。”
城外,清軍如潮水般集結,營帳綿延數裡,人喊馬嘶。他們雖然在火炮數量上不占優,可架在城外高地,黑洞洞的炮口瞄準保州城內,目標巨大,威懾十足。
而保州城內守軍,也在城牆上嚴陣以待,箭矢、火槍備好,眼神堅毅卻透著幾分凝重。
他們都知曉,清軍此次入關,主要就是衝保州而來,尤其是衝保州兵工廠而來,敵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此番危機,遠勝以往。
清軍試著炮擊,炮彈呼嘯著砸向保州城池,磚石飛濺,硝煙彌漫。但守軍憑借城牆掩護,傷亡尚在可控範圍之內。
可清軍仗著人多勢眾,分散開來,炮火不斷,保州城時不時陷入火光與震顫之中。
“大人,如此下去,城牆怕是吃不消,可清軍不蟻附攻城,咱們的火炮回擊效果太差,炮彈有限,不能這般消耗。”一名副將憂心忡忡地向張詩卿稟告道。
清軍上百門大小火炮,分布在不同地方,而且打一炮換一處,根本不怕城牆守軍的炮火還擊。
但這對於城中守軍來說,就比較被動了,敵人的炮彈發射過來,無論是打中城牆,還是射入城中,都算是有的放矢,這些天來,也斷斷續續地對城中兵丁、百姓,造成了一定損失,這對軍心非常不利,也嚴重影響到了城中守軍的士氣。
張詩卿眉頭緊鎖,望著城外如蟻群般的清軍,心中焦慮萬分。
清軍此次突襲入關,動作太快,太突然了。以至於他都沒法將保州城外工廠的大批產業工人及其家屬,及時疏散到其他地方去,隻能讓他們進城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