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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稱呼‘死亡’?
普通人是去了、走了;和尚是圓寂,陰陽師是仙逝;有權力的人還能叫駕崩、薨。但是如果身邊的人死了,被不怎麼熟悉的人告訴另一個仍舊不認識死者的人,為了避諱不會直接說‘她死了’,而是隱晦地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然後說‘她那個了’。
高一入學一個月後,跟周圍人差不多有了幾分交情,於是聚在一起的男生們就拿一些跟學長學姐打聽來的故事吸引注意。他們說幾年前哪個學姐因為受不了什麼什麼原因,又或者是什麼壓力在舊校舍上吊自殺,於是那個怨鬼至今還在廁所裡隨機挑一個學生殺掉。
今天多雲,月島螢趴在桌子上笑了一聲,惹來那個分享八卦的男生的不滿。
“你笑什麼啊。月島!”
"先不說我們學校沒有舊校舍,你這個故事聽起來很像‘廁所的花子’哦,這不是好幾年前就流傳在網上的怪談嗎?"月島說。
隨著話音落下,隱隱以那個男生為中心的團體轟然散開,意味著他不再是領頭羊。隨即那人狠狠瞪了一眼月島,但被對方更冷的表情懟了回來。他還想說點什麼挽回一下臉麵,但班主任拉開教室前門,敲打著講桌讓學生們各回各位,學生們終於一哄而散。
不被人擠著,月島螢直起身伸了個懶腰,他攤開一本習題冊打算在班主任開早會時刷一小節的題目。跟月島同樣動作的還有好幾個人,班主任也不在乎,她對著門外招了招手,一個輕快的腳步踏入這間教室。
“這是從今天開始轉來我們班的轉校生,小森同學,跟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就說一說興趣愛好就行。”班主任說。
開學一個月,春天已經來來到尾聲。跟春和景明的季節相接的是令人厭煩的雨季,到時候不僅空氣會變得潮濕,昏暗的光線也總會讓人心緒不寧。簡而言之,月島螢討厭雨天。
他聞聲抬起頭時,轉校生已經直起腰,她笑道:“大家好!我叫小森晴!今後請多多關照!”
這個世道總是不公平的,比如長相,這種東西從人一出生就分三六九等。新來的轉校生就屬於頂端的那一類人,她隻要露出那張明媚如春的臉,再親切禮貌地跟大家說幾句話,教室裡的學生就能爆發堪比出節日慶典的高昂情緒。月島螢夾在其中,無端將轉校生那一頭耀眼的金發跟水管上的潮濕鐵鏽聯係起來,心裡生出點點不喜。還沒等他細想,她的座位安排已經定下——成為漂亮轉校生前桌,月島螢一下子覺得如芒在背。
之後的故事發展每個情節都在預料之中,‘四班那個金發的漂亮轉校生’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一年級,除了本班過來找轉校生搭話的人,還有外班的也過來趴著窗子假裝找人實際上是想要看看她有多麼漂亮。
如果這個故事有題目,那也一定是跟轉校生有關,故事的高潮大概會定在她最終會跟哪個男生交往,而結尾跟新的故事開頭定於他們分手。但月島螢沒有想到,那個被假定的男生的真麵目最後會成為他自己。
高潮開始的第一幕出現在放學後的下午三點鐘,地點是學校後麵的告白聖地小樹林。月島螢被叫到這裡當然也是因為這個地方的特殊用處。人少,樹林豐茂,漸漸濃鬱的綠色似乎能藏住一切秘密。告白的女生失落地離開後,月島螢滿了半步,便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另一個熟悉的少女聲。
聲音的主人每天都會在他背後響起,有時候是開心地笑聲,有時候是柔著嗓音的溫聲細語。他們的座位離著太近了,哪怕是一天隻有一句話的交流,他們對彼此的生活都了如指掌。月島螢後知後覺想起今天似乎有男生給她遞了裝著信的信封——估計又是被表白了吧?
轉校生經常收到表白信,但很少有人會當麵告訴她。月島螢聽男生們說是她太漂亮、太耀眼,被他們明確的表白肯定會被拒絕,他們隻想讓轉校生直到他們的心意就好。
所以大多數信都沒有署名。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很抱歉。”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月島螢便往前走了兩步。但沒想到他聽不清隻是因為女生的聲音太小而非距離太遠,他僅僅是多了兩步便看清了離去的男生的背影。他僵在原地,這時候無論進退都會發出聲音,隻能等到轉校生也離開才行,否則就會陷入‘我沒有偷聽,隻是路過’這種毫無證據的自辯中。
從後麵的角度隻能看到女生融入陽光,鎏金一般的頭發,還有小巧消瘦的側臉。由於看不見表情,月島螢並不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女生佇立良久,忽然從校服裙子裡麵的夾層摸出來一根細長的香煙跟火機,隨著一聲‘噠’,帶著一點薄荷香味的煙霧彌散在深林之中。
不吸煙的人一般都很討厭煙味,但轉校生手指上飄出來的氣味混合著土壤與草葉的氣息變成了一股難以描述的香氣。
來不及細想,轉校生點燃香煙之後,準確無誤地扭過身體看向了樹蔭中的他。排球部的男生身高快要到了190cm,哪怕身材屬於高挑類型,在幾秒之內也不好藏。
月島螢很快放棄躲避,他走出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第一次,他看到轉校生沒有笑的臉。
不笑的轉校生沒了那層親切的假麵,眉眼間染上幾分潮濕的冰冷,但她仍舊漂亮,漂亮又傲慢。
“是嗎?”轉校生漫不經心道。
月島螢暗道一聲麻煩,就看著她已經走近他,慢慢伸出手搭在他的校服領口上。
她帶著他覺不對掙脫的篤定,用手指勾著到他的襯衣紐扣,緩慢地將高出她幾十厘米的男生強製俯下身。轉校生彈了彈煙棒,輕聲道:“其實月島君,你蠻討厭我吧?你是那種會幫討厭的人保守秘密的乖孩子嗎?”
她仰著頭,他低著頭,麵對麵,幾乎就要親吻,但女孩的眼中全是挑釁。
月島螢下意識屏住呼吸,他的眼中女生臉上的絨毛都纖毫可見,說:
“你想怎樣?”
“很簡單,秘密一換一~月島君接過吻嗎?”
女生麵無表情地模擬出俏皮的語調。他還沒來得及理解她的意思,隻聽到了接吻兩個字,衣襟被更用力地拉扯下去,嘴唇上便傳來些許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