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棚之外，簡單地與茉仙兒聊了幾句之後，屋內突然傳出一個雄厚的男中音：“茉城主，讓他進來吧。”
正是晉淩的聲音。
茉仙兒麵向屋棚，略有憂色：“你的修煉怎麼樣？”
“不好。”晉淩說，“就算不好，也得先做該做的事，見該見的人。”
“你去吧。”茉仙兒背過身去，自顧喝茶。在她轉身的一刹那，金言發現，她的眼角隱有淚光。
金言走上前去，推開屋門，邁步而入。屋棚棚頂開了一個天窗，陽光透過天窗灑了下來，像一條棱形的光柱一般。
光柱下方盤膝坐著一人，正在閉目打坐吐納修煉。這人的麵貌，方正而剛毅，可不正是晉淩？
“把門關上。”他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淡淡地說。
金言依言關上了門。晉淩揮手，頭頂十餘米高處的天窗自動關上。屋內失去了光線，頓時一片昏暗。
“晉淩大叔哥好。”金言說道。
“叔哥？”晉淩笑了起來，灰暗中笑容竟然極為舒心。
“好久沒見你了。”晉淩說道，他聲音一向渾厚，而今竟然有些滄桑，神態之間也有著無儘有疲憊病態，“現在你知道了吧，龍鐵拳就是我，我就是龍鐵拳。”他說。
“知道了。”金言說，“早就猜到了。”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這副模樣。”晉淩有些抑鬱地笑了笑，“誰又能想到呢，我的身體裡麵竟然藏著這麼多禍端。”
“晉淩大哥，你，你究竟是怎麼了？”金言不放心地問。
晉淩沒有直接回答，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曾在雷江市的精神衛生中心向你說的那些故事，你可還記得嗎？”
金言努力地回想著，基本上都記了起來。那時，晉淩向自己說過很多故事，說過仙語鐲，說過仙士和仙力，說過異世界的仙帝之戰，說過血靈教和血隱一族，說過纓雪，說過青涵，說過他的晉園
自己那時候還小，也未經曆過後來的許多事，當時是真的將之當作網絡玄幻小說和故事來聽。可在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所見所聞印證之下，才發現晉淩大哥所說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實情。
也就是說，他真的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的淩帝陛下？
晉淩左手揚起，手腕上浮現一枚黑色的圓鐲，鐲上有十來個孔洞，有的孔洞嵌有不同顏色的珠子，有的沒有。有的珠子完好，有的珠子已經碎裂。
“我的一切緣法，都起於此物。仙帝七寶之一的仙語鐲。”他仿佛沉緬在往事之中，“這枚仙語鐲的故事，我也是曾向你提起的。它將我帶到了光怪陸離的望仙大陸，它引導著我搜尋失落的各枚語珠，它助我終結了永夜帝國，成就了一番無上的偉業”
“我的意念非常強大，一度被認為是仙念師，偏偏修煉太雜，既修煉了大陸上名門正道的山海訣，又修煉了邪異的鬼心訣；既與仙帝七寶之一的仙語鐲融為一體，又在血池中得到血尊大神的神力；既有自身的苦修，又有通過不同手段吸取於他人的修為。在最後的仙帝之戰中，仙語鐲遭受重創。另外，作為它的寄主，我逆轉空間，重回藍星的本體，就是那具你在精神衛生中心所見的一直昏迷的軀殼。其實在那時起，我的身體就已經遭受到多種方麵的重創。我是仙語鐲的寄主，它的創傷直接反饋在我的身體上。”
“這些年來，我一直強撐著自己生存下去，戰鬥下去，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或許時日無多。”
聽到“時日無多”四個字，金言心頭劇震，一股悲涼之意從心底直衝腦門，這是萬萬想不到了。晉淩，這位自己異能修煉路上的啟蒙者、引導者，幾度要帶自己加入“正義同盟”，清淨世界的強人，怎麼可能與這四個字掛上鉤？
“不必為我難過。”晉淩欣慰地看著麵前這個已經長成的青年，“生命傳承，生生不息，這本就是天道輪回。我是藍星近代界點重現以來第一個異能者，也是一個早就該死在異世界的人，我的生命中最燦爛的光芒都留給了望仙大陸和藍星的最底層的人民。在望仙大陸，我帶著他們推翻了永夜帝國，帶著普通的人民、戰士推翻了仙士階層，讓最底層的人民也能和上層者一樣享受到自由自在的空氣。在藍星，我創立了正義同盟，反對貪汙腐敗，要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我此生，兩生，想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到，現在就算離開這個世界，也再無遺憾。”
“不但沒有遺憾，我反而非常欣慰。”
聽著晉淩娓娓而談，金言五感交集，哀意莫名。
“其實也不是沒有遺憾。”晉淩看向窗外，被陽光灑落的臉上神態平靜，“這世間大道三千，也測不透半點人心。人心之貪、之癡、之怨、之恨，無儘欲望，虛偽狡詐，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卻不肯低頭看一下民生疾苦。我原先送你一份真言感知係統，你可有體會？”
金言點頭。
“在你實力還弱，能力還不足的時候，你周圍接觸的多是同層次者，你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們的想法，知道他們說出來的話是真心之語或者是在放屁。但是，隨著你越來越強大，你所接觸的周圍的人或其它生靈也是越來越強大，這個真言係統對他們話語的感知力就很差了。越強大的人或生靈，他們的思想、意念、語言、神態就越複雜，他們狡詐、狠毒、善變、多思，複雜到連我以意念力量親製的這個意念中的真言係統也無法辨識明確。所以我說，世間唯有人心不可測。”
金言深有同感。在前些年，“真言”係統確實幫助他不少忙，也幫他看透了諸多人心。可當七枚覺厲針已經完全解封，自己踏入7級之後，“真言”係統的存在幾乎相當於透明。
“我們提出了很多高尚的理想、目標，也不惜代價，不惜鮮血地要去實現這些偉大的夢想。但是我們卻忘記了最基礎的人心人性。”晉淩唏噓般地說道，“人性是自私的、貪婪的、貪生的、怕死的，人性也是趨利的、避害的、目光短淺的、苟且偷生的，人性更是希望彆人去趟雷，讓彆人去為自己創造美好生活的；人性也是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不惜損害彆人的利益，哪怕是巨大利益的。”
“比如說我們正義同盟，組建之初，我們是要建立一個乾淨的、沒有貪官汙吏的清平世界。但是一動起來，形勢就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民心如火，如星火燎原，我們隻是點了一把火，民心卻要燒掉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