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擔心淩雲翼當街打人,會引起朝官們的彈劾,朱翊鈞也有這個擔心,畢竟是當街打人。
但很快,事情僅僅過去了一天的功夫,朱翊鈞就收到了朝官們光速切割的奏疏,是的,朝官們紛紛表示,淩部堂,打得好啊!
奏疏的內容都是大同小異:一部分賤儒在刻意讓矛盾的激化,以達到離間陛下、明公們與科道言官之間和睦關係,這種帶著邪惡目的聚談,這種包藏禍心、故意鼓噪風力輿論、致使君臣失和、君臣離心的不法之徒,罪不容赦,是有預謀的製造誤會和矛盾!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略微有些撓頭的說道:“淩部堂打人這件事,是這樣的嗎?不是淩部堂聽不了賤儒那些狺狺狂吠,才暴起傷人的嗎?淩部堂甚至還上了封請罪陳情疏,來專門陳述這件事的始末,並且表示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但朝官說,淩部堂沒錯。”
賤儒發動了他們的絕招,當事實利於自己的時候,就講事實;當規則利於自己的時候,就講規則。
顯然這次賤儒們開始講事實了。
淩雲翼暴揍賤儒這件事,是淩雲翼主動去聽了聚談,這場聚談正好是完全自由派的聚談,那些個古怪言論,淩部堂也沒慣著,直接就帶著客兵,把人狠狠地揍了一頓!根本不怕把事情鬨大。
看不到光的至暗,該是多麼的絕望?
梁夢龍囉囉嗦嗦說了很多,這是他這次隨軍出征的收獲,是他對上報天子、下救黔首這八個字的個人解讀。
戚繼光收到了書信的時候,正在整肅軍營,準備班師回朝,八萬餘京營的行軍同樣是大事,這一年時間,京營做的最多的事兒,就是剿匪,給河套留下了一個相對安穩的治安,同時在臥馬崗開辟了礦藏。
“長治久安,就是要有希望吧,一如朝陽。”
朱翊鈞批複了這本奏疏,對鬆江府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在其他地方連普查丁口都在跌跌撞撞的時候,鬆江府提前完成了考成,同時也回答了申時行的問題。
喉返神經,喉返神經是人類進化上的bug,就是喉返神經是大腦控製咽喉運動的神經,說話和吞咽都離不開喉返神經。這喉返神經行走不易:它從腦乾伸出來,放著直達咽喉的近路不走,偏要往下延至心臟,繞過主動脈再折返回來。
即便是大明軍要五更天班師,希望動靜小一點,但八萬人的行軍,即便是再小的動作,都是大事,很快,河套人聚集起來,為大明京營送行,不是滿含憤怒,而是感激,大明軍從不濫殺無辜,甚至連取用牲畜都會付錢。
淩雲翼聽完之後,直接帶著客兵砸場子,把人給全都揍了一頓,打的鼻青臉腫。
這是皇帝的額外恩賜,額外就是不算在軍功計算之中的恩賜,是皇帝從自己腰包裡掏出的恩賞,內帑一下子就用掉了八十五萬銀,還有陣亡將士的撫恤。
完全自由派聚談的邏輯是這樣:朝廷的乾涉,蠻橫的、無禮的、不顧及賣身契是真金白銀買來的這一事實,強迫勢要豪右低頭,是不自由的;朝廷的乾涉,讓窮民苦力失去了選擇成為奴仆,失去了選擇穩定生活的自由,這是不自由的;朝廷的乾涉,讓勢要豪右無法再獲得真正放心的、忠心的仆人,這是不自由的。
而是擔憂長崎總督府可能會有危險,大明正在大量帶走倭國的適婚女性,而且手段並不溫和,倭國丁口九百萬,適婚女性每年以萬單位對外流失,而且速度還在增加,倭國的矛盾一定會快速激化到難以收場的地步。
“河套人跪我們,不是我們武力強橫,而是我們給他們帶來了希望,雖然有暫時的苦難,但更高的秩序的塑造,讓他們可以把暫時的苦難忽略不計,憧憬未來的美好。”
長崎總督徐渭,主要是為了讓倭奴的數量處於可控的範圍,一下子把人都閹了,弄一個無垢者軍團出來,才是笑話。
而且申時行在鬆江作巡撫,即便是能夠對貨單倒背如流,但他對大明腹地之外的貿易還是沒有朝堂了解的多,因為申時行不掌控海外市舶司的數據。
“陛下,淩部堂在禦書房外候著了。”小黃門俯首奏聞。
次日的清晨,地平線之下的晨光,染紅了天邊的朝霞,霞光萬丈,灑在了烏梁素海,灑在了五原府內,五原府經過一年的發展,已經成為了一個圍十裡的小城,京營班師之後,這裡會成為五原府的府衙,而新的外城也在營造之中。
那麼建藩這個祖宗成法,是不是也可以改呢?陛下要營建十王城,將宗藩遷回京師,是不是也是這種時光荏苒,天下之勢有變,順應時勢的改變呢?
“所以,遼東從都司升為布政司,進而將奴兒乾都司改為遼東都司,就很有必要了。”淩雲翼頗為感慨的說道。
梁夢龍可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連行萬裡都不肯的賤儒,隻需十日京營就可以抵達,那代表著,大明京營可以快速反應,這裡就是大明腹地!
“河套人其實很努力的生活著,即便是有很多的苦難。”梁夢龍騎著高頭大馬,跟在戚繼光的身側,看著跪倒在道路兩旁的百姓,開口說道。
國帑的錢是第三天到的,大青山過峰、板升先登、剿匪等諸多功勳,最後京營銳卒的賞賜,每人高達十七銀二錢,也就是說,京營銳卒每人領到的賞錢,為二十五兩五錢。
淩雲翼開口說道:“陛下,如果在北衙看,繞到濟南,再從海路至遼東,的確是在繞路,但如果京師是南衙呢,從南衙出發的政令,走山東這條路,就極為合理了,之所以會繞路,就是因為《大明一統文武諸司衙門官製》是祖宗成法。”
因為完全自由派的主張,頗為逆天,在完全自由派看來:廢除賤籍,並不是自由。
五月十二日,大明京營抵達了歸化城,歸化城和當初已經完全不同了,至少沿途能看到村落,傳統的放牧方式,正在向圈養方式改變,而戚繼光也見到了三娘子,依舊是風華正茂。
第二天,內帑拉著一輛輛的銀車,出現在了北大營內,兌現了許諾。
兜這麼一個大圈子,解刳院的大醫官們解刨神經的時候,對這種繞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發現哺乳動物,比如長頸鹿,也要繞這麼一大圈,才確定了天擇論、人擇論、優勝論和劣汰論的正確,人和長頸鹿有一個共同的祖先,因為都是這麼繞的。
這是完全自由派認為廢除賤籍中的三個最大的不自由。
這聽起來極為奇怪,就連朱翊鈞聽到這個議題的時候,都愣了許久,廢除賤籍,朝廷用行政力量,完全廢除強人身依附的生產關係,廢除賣身契,律法不再承認賣身契的合法性,這不是自由是什麼?
但,完全自由派,認為這不自由,即便是聽慣了逆天發言的朱翊鈞,都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邏輯。
鬆江府廢賤籍賣身契,共有二十四萬之眾,比大明順天府多了整整十萬人,這是因為鬆江府的工商業發展遠高於順天府,同樣廢除賤籍的阻力,要比順天府大得多,好在同時完成了,這二十四萬眾,最後有三萬人,選擇了前往雞籠島淡水鎮和興隆莊,開發雞籠島。
他想看看京師這種聚談有什麼高論。
鬆江學派的魁首林輔成,將賤籍、賣身契,看做是自由的生死大敵。
遼東問題的糜爛,可不僅僅是李成梁本人狼子野心,就這麼繞下去,遼東必亂,但又因為這麼繞圈子,勉強能夠運轉,所以沒人會去優化。
人淩雲翼是正二品的兵部尚書,是八辟範圍,怎麼抓?沈一貫帶著衙役去抓人,淩雲翼恐怕會帶著客兵把順天府衙門給拆了。
淩雲翼挨個看了看,愣了片刻說道:“咱們大明京官的身段就是柔軟啊,沒有體麵的時候,學會自己找體麵了。”
“淩部堂上書說遼東事兒,朕以為很好。”朱翊鈞說起了正事,淩雲翼上了一道奏疏,主要內容是關於遼東都司改為一級行政單位布政司後應該做出哪些改變。
姚光啟都被淩雲翼給帶走了,再回來臉上多了道疤,雖然姚光啟說那道疤是為了保護海帶,被海寇給砍得,但是朝官們不信,都覺得是淩雲翼乾的。
這一刻,梁夢龍成為了唯生產力的堅實擁躉,生產力,人改變自然的能力,生產力的不斷提高,會給大明帝國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是的,三年五年後這裡就是腹地,從五原府修馳道到臥馬崗後,連漠北,也是腹地。”戚繼光滿是笑意的說道:“此戰,皆仰天威蕩平賊虜。”
不是每個大名都擁有銀山和硫磺,可以用銀山和硫磺換取寶鈔,那麼提供人口也可以兌換到寶鈔,這種激增,讓申時行頗為擔憂,倒不是說擔憂這些倭國遊女鬨出什麼亂子來,這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年代裡,這些女人隻會嫁人後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
一個半月的行軍已經是極快了,按照之前大明對精銳的定義,一日平均行軍三十裡已經是精銳,而京營的平均每日行軍四十裡。
掌握了暴力的情況下,淩雲翼做事已經是如此的謹小慎微,一方麵在京師大打出手,打的人鼻青臉腫,另一方麵又偷偷摸摸的為遷藩入京做準備,這就是淩雲翼。
朱翊鈞見淩雲翼主要是討論工兵團營和官廠團造,淩雲翼詳細的闡述了他對河南地方發展的展望,當然這些展望都是建立在順利清丈的基礎上,如果無法完成河南的清丈,那一切都是夢幻泡影。
“咱們大明京官們紛紛上奏說:淩部堂打得好啊!”朱翊鈞將手中的奏疏往前推了推,笑著說道:“坐下說話。”
淩雲翼上這麼一本奏疏,明麵上是討論曆史遺留問題,其實討論的是祖宗成法,要不要做出改變,如果行政命令還繼續繞到山東,再送遼東,那遼東升級為一級行政就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要改,就是改祖宗成法。
(喉返神經的繞路)
這些倭國的遊女,都是來自於長崎總督府。
“宣。”
順天府丞沈一貫,剛剛走馬上任,就遇到了這麼個事兒,也是焦頭爛額,被揍的儒學生們,被抓進了衙門,淩雲翼這個凶人,沈一貫又不能抓人。
長崎總督府也不傻,也在控製流速,對兌換寶鈔的數量和速度進行限製,即便是倭國的大名兌換熱情再高,長崎總督府還是沒有全麵放開兌換,一定程度上,限製了倭國大名向下無限製的朘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