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盼兒搖搖頭:“沒什麼,媽,我先扶你去曬場,聽說今天放的是沒看過的電影呢。”
“是嗎?”夏母注意力雖然被轉移,但開口就是讓夏盼兒更加無奈的內容,“上回相看你要是點頭了,你現在也該有孩子了……”
夏盼兒借著夜色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住心裡的煩躁。
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媽這是為她好,她不能對一手養大自己的親媽發脾氣……
連著說了好幾遍,她才能勉強保持平和的語氣:“我知道了。”
“光知道沒用啊……”
母女倆說著事慢慢走遠,月色下,兩個人的影子卻仿佛向著背離的方向越來越遠。
留在原地的小胖撓撓頭:“一寶,這應該就沒事了吧?”
顧一寶也有些迷糊地眨眨眼:“應該吧……”
小胖:“那我們趕緊去曬場跟大柱子彙合吧!”
顧一寶一想也是啊,他們還得盯著陳慧芳和管正知青呢!
一揮手:“走!”
幾個孩子半點沒想到,夏盼兒說的是她知道了,可從來沒說,她會按照他們說的那麼做。
等到一幫小屁孩跑到曬場,時間剛剛好,正好放映機“哢噠”一聲,白色的幕布上映照出幾個人影來。
剛好黃翠喜也說完了貨車車廂藏人事件,心滿意足地停下了嘴,喝了口帶來的紅棗茶,施施然地在黃婆子為首的一眾村裡人的吹捧下,拎起板凳回自己老頭子和兒女那邊去。
黃婆子還熱情讓她就留在這裡看。
但黃翠喜也是有分寸的人。
看電影的好位置都是有數的。
人家頂著寒風早早在這裡占了位子,她黃翠喜憑什麼就擠在人家前頭啊。
她擺擺手,指著剛好到曬場的顧一寶,找了個借口:“我得看著我孫子呢,他皮猴子一個,在這裡跟你們擠,準坐不住。”
說完,直接拎起板凳就往後邊自家人的方向走。
幾乎是同一時間,大柱子也和顧衛國一起到了曬場。
夏盼兒扶著夏母找了個地方剛坐下,一抬眸就正好看見了臉色有些僵硬的顧衛國。
她眼裡閃過一抹同情,但很快,就被另一種意味不明的神色覆蓋。
幕布上的人影晃了晃,很快就消失不見,伴隨著放映機輕微的“嗡嗡”聲,幕布上出現了兩個字——春苗。
伴隨著蔓延綠色的青苗,幕布上出現了電影創作者們的名字。
哪怕是這樣的畫麵,村裡人也看得特彆仔細。
“哎呀,多虧了隊裡的掃盲班,這字我都認識呢!”
這是之前貪圖掃盲班的蜂窩煤和煤爐,去蹭了幾節課聽的村裡人說的。
“哎呀,這還真是講種地的?怎麼全是青苗啊。”
這是隻看了片頭曲就著急下了定論的急性子說的。
“上海電影製片廠,這個我知道,上回那個《白毛女》也是這個廠拍的。導演,謝晉,這我也知道,《紅色娘子軍》!”
這是自詡看過不少電影的村裡老人說的。
等到片頭曲播完,畫麵一轉,幾個穿著樸素的婦女在天邊撒農藥,一個小孩兒跑上田埂,一邊跑一邊喊:“春苗阿姨,春苗阿姨。”
村裡人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原來這春苗是個女同誌的名字!”
畫麵再一轉,一個留著到耳朵下的短發,麵如銀盤的年輕女同誌笑意盈盈地轉身,輕快的“誒”了一聲。
光這一個鏡頭,就叫底下坐著的村裡人紛紛伸長了脖子。
“這女同誌長得真精神啊,一看就是勤快能乾的性子!”
“哎呀,我兒子要是能娶個這樣的媳婦回來,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也有人若有所思:“這短發還挺好看,不知道我剪一個好不好看。”
短短兩三分鐘,幾個畫麵,就已經能讓兩年沒看電影的村裡人完全投入進來。
不少人連帶來的瓜子鬆子花生都沒心思吃了。
一雙眼睛根本無法從幕布上移開,表情也隨著劇情的發展或喜或悲。
在看到隊裡阿芳嫂的女兒小妹因急性肺炎在公社衛生院得不到及時治療而去世的劇情時,人群中響起陣陣啜泣聲。
在看到春苗響應號召去衛生院學醫,卻遭到刁難的時候,村裡人恨得牙癢癢。
等看到春苗在衛生所方明等大夫的幫助下,私底下悄悄學醫進步驚人的時候,大家夥兒又是一陣又喜又誇。
黃翠喜都忍不住感歎了一句:“這方明是個好大夫啊,跟咱春苗坐在一起,連手都沒碰到一下,是個好同誌。”
話音未落,耳邊就想起顧一寶的嘟噥聲:“春苗和方明大夫沒牽手,但我看到陳慧芳和管知青牽手了。”
“哦,陳慧芳和管知青牽……”黃翠喜的心神還在電影上,嘴裡隨意跟了一句,人才陡然反應過來,“啥?!你說誰跟誰牽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