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治聽完沉默不語,腦子裡麵正在瘋狂的轉圈。
把亂民和浪人送出去好像確實是好事。
無論是土屋正延,還是德川家治,抑或是田沼意次,都沒有考慮過領事裁判權這件事情。
在朱簡烜前世的現代國際關係中,領事裁判權當然非常敏感。
現代國家無論大小,名義上都完全平等的,同時這些國家互不從屬,也就是完全獨立的。
在那樣的環境下,授予外國領事裁判權,意味著喪失司法獨立,當然無法容忍。
但是在傳統的神洲文化圈子內部,卻根本沒有領事裁判權這個概念。
神洲中央王朝帝國的皇帝,與周邊其他國家的君主,本來就是不平等的,周邊國家本來就是中央帝國的藩屬。
至少要名義上承認是藩屬國,才能進入這個圈子來說事兒。
在神洲帝國的皇帝看來,讓邊疆的蠻夷自己管理自己,是有著悠久曆史的典型治理方案。
從漢唐直到明清,在神洲天朝疆域內外周邊,都有大量番邦土司。
神洲皇帝不覺得這是什麼領事裁判權。
隻是因地製宜。
包括明朝和清朝前中期的澳門,在中央朝廷的政治邏輯中,也都隻是一個夷人土司。
澳門的葡萄牙人要配合大明軍隊作戰,為大明官員和皇帝搜尋呈送西洋事物。
大明管理當地事務的縣令和衙役,都可以直接到澳門當地去抓人並審判。
當地葡萄牙人當然沒有說實話,但對於明清朝廷的要求卻也隻能配合,做的事情也與土司沒有區彆。
在神洲周邊的藩國一方看來,神洲皇帝本來就是自己的宗主領袖。
天朝宗主皇帝安排官員,管理在藩屬國境內活動的天朝人,本來就是合理合法的,還能給藩國減少很多麻煩。
下國官員不知道如何處置上國百姓,有上國天使常駐本地親自處理,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但是在這個上下尊卑從屬有序的圈子內部,卻有一個問題成員。
那就是日本這個相對孤立的島國。
日本群島內部環境較好的土地,都被一個君主完全統治的時候,他們的自信心膨脹到了極點。
所以從一開始跟神洲皇朝打招呼,就試圖以平等的姿態稱呼神洲的皇帝。
整出過“日出之地天子致日落之地天子”的事兒。
直到現在還在用天皇之號。
所以德川家治考慮了一會兒之後,也不得不拿出了這個問題的來討論:
“我們若以父兄事大明,置天皇陛下於何地啊?”
田沼意次非常果斷的說:
“天皇二字,顯然就是大唐高宗皇帝尊號,當時日本學習唐朝文化製度改革建立國家,所以才會直接學了來。
“日本國內所有見到天皇二字的古文獻,最早也在大唐高宗皇帝時代之後。
“就是在日本國內關起門來妄自尊大而已。
“大明一旦複興,特彆是帶著縱橫天下的水師複興之後,必然不會允許日本繼續用天皇之號。
“神洲有誌於天下者,才會使用帝皇之號。
“若是日本堅持使用天皇之號,就會被大明視為試圖爭奪天下的對手,必然是要除之而後快的。
“等到大明剪滅清夷之時,就是刀兵加於日本之日。
“日本隻有自去天皇之號,然後以子弟身份追隨大明,才不至於成為必須滅亡的仇敵。
“將軍以日本國王之號統治日本,才是名正言順而且安全的。”
田沼意次已經認識到了大明的強大,所以現在是發自內心的想要追隨大明,而且理念和想法都非常的激進。
德川家治聽到這些,整個人都有些麻了:
“這麼大的事情,可不是一時之間能做成的,大明的船隊這個月就會來江戶了啊!”
田沼意次若是隻有激進觀念,也不可能得到德川家治的信任。
所以說了觀念之後馬上安撫將軍:
“將軍不需要擔心,我們也不需要馬上解決這些事情。
“大明提出的兩條要求裡麵,應該也沒有提到天皇相關的事情吧?
“將軍可以學習先祖,再次向大明皇帝請封為日本國王,大明皇帝應該不會拒絕。
“但是,以後日本國王之號不再隻是用於對外事務,也應該直接用於處理日本國內的事務。
“至於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借助大明的力量,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實現。”
德川家治的情緒稍微放鬆了一些:
“那如何說服其他家老?”
田沼意次信心滿滿的微笑著說:
“大明的船隊會幫將軍說服他們的。”
德川家治無奈了,心中也忍不住感慨,其實自己就是被大明船隊說服的。
德川家治和田沼意次的討論基本結束了。
德川家治的心情雖然不算特彆好,但最初的那些壓力和擔憂已經沒有了。
兩人準備準備繼續討論一些細節,結果德川家治的一個旗本武士忽然跑了進來,跪下之後非常緊張的報告:
“啟稟將軍,田沼老中大人的長子,田沼意知閣下在街上遇刺身亡。”
田沼意次聽到聲音直接跳起來了:
“你說什麼?怎麼回事?我的意知怎麼了?是什麼人乾的?”
德川家治大吃一驚,然後也問了一句:
“犯罪者抓到了嗎?是誰乾的?”
那個武士稍微遲疑了半秒鐘:
“抓到了,是……將軍的旗本武士,佐野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