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東誠看了幾眼把雙手緊握成拳頭的張思成,頓時怒火中燒,憤憤不平地朝不成隊形的生員們喝道:“如果,誰不想進國子監了,儘可以放情縱罵。”隻是這股火,他不知道要不要給自己也來上幾下教鞭。
“怎麼能這樣。”
隊伍中不知是誰嘀咕了一聲,然後整個隊伍出奇地漸漸安靜了下來。
作為景國高級人才的搖籃,國子監裡的規矩十分繁雜,其中就有君子六德禮,義,仁,厚,智,信,以及四修自省,克己,慎獨,寬人。
現在這種情況,就犯了寬人這條。
看著自己哄起來的氣氛突然冷了場,這個叫宗師的小胖子有些不樂意了,他小步走到巴東誠身前兩步的地方,小聲說道:“老師,你可能是個外地人,有所不知。前太子,在我們心中那就是仁君再世,所以,有些小激動,也請老師理解理解。”他的臉上雖然掛滿了笑容,但是眼睛卻流露出對巴東誠的態度十分不滿意。
“好了,宗師同學,收好你的推薦信,可以進去了。”
麵對如此一個小人精,巴東誠是既想笑,又十分的無奈。為了讓這個叫宗師的同學儘快離開,進入國子監裡麵去,巴東誠一邊隻是匆匆掃了一眼他的推薦信,一邊急忙朝門內的雜役使了使了眼色。
可這個叫宗師的小胖子完全不理會巴東誠的用心。
他閃爍著眼光,像似在糾結什麼,突然他兩腿一跨,並到白臉少年張思成身前,抓住他的手臂喝道:“張思成,你自己承不承認,你是罪犯的後代?”
“宗師。”
不等張思成作出回應,巴東誠大聲喝道:“你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為嗎?信不信,我立即將取消你的入學資格?”
看著巴東誠怒不可遏的眼神,宗師臉上一笑,將整張臉變成了一個球,“老師,我身為景國學子,怎麼見惡不報呢?你何必為一個罪犯的後代,如此動氣。”
宗師的話,是笑中帶刺,刺中帶刀。
景國,作為千年前的文道聖人孔丘的故士,一直是景,趙,雲三國中最遵循聖人的君子之道。特彆是景國的仕士們,與人爭鬥時,必須喊出一個名號來,否則就會讓人掛上一個師出無名的惡名。
“那依你,應該如何對待這個張思成同學呢?”
望著宗師的笑臉,巴東誠不得不以退為進。
“這……”
宗師一時無語了。
很顯然,巴東誠這一問,讓他措手不及。許久,他才開口說道:“怎麼處理是老師你的事。我,隻負責對他的討伐。”
這話一說完,宗師立即露出一副正義凜然的神情,然後身子一轉,臉朝觀望的生員們吼道:“同學們,你們能接受與罪犯的後代一起入學嗎?我,第一個不接受。你們呢?”
“當然,也不接受。我們不與罪犯的後代一起入學。”
排成一隊的生員雖然沒有全部回答,但回答的人,聲音如一股熱浪,一潮接一潮的,響徹天際。
巴東誠的臉頓時綠了。
那白臉少年聽著這股熱浪,緊握著拳頭,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眼中的憤怒,更是將臉憋得通紅。
小胖子宗師一看,立即哈哈大笑起。他的憨樣,同樣也引起其他的生員跟著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白臉少年張思成望著圓潤少年宗師,突然大聲喝道:“宗師,彆在這裝模作樣了,把自己裱作正人君子了。如果不是三年前,我在生員考試中,指出你哥宗教抄小抄,你還會在這裝作聖人嗎?什麼我是罪犯的後代,就你個小小的生員,有什麼資格來評判?你是大理寺丞,還是禮刑的侍郎大人呢?”張思成一邊說著,一邊從抓住他的手掙脫開來。
這話一出,頓時一片嘩然。但大多數人更是憤怒,因為感覺讓小胖子宗師擺了一刀,於是紛紛將不友好的目光,對準了小胖子宗師。
“你……”
小胖子宗師沒有心情去理會那些目光,眼下最著急的是如何反辯。可搜遍了腦袋,也沒想出幾個詞來,頓時臉紅耳赤,不知如何回答張思成一連串的拷問。隻得吱吱唔唔地瞪著眼,同時激動地舉起了右手,準備朝張思成的臉上扇去。
可手舉到了半空,才發覺巴東誠射來似刀一般的目光。他斷定,隻要自己的手敢扇在張思成的臉上,這個老師絕對會毫不猶豫先將自己一拳砸暈。
於是,臉上頓時無比的尷尬。放下,與不放下,都不是明智的選擇。
剛才他在隊伍中,看見張思成的背影,立即認出了他。三年前,宗師的哥哥宗教,在身為都城首富的父親打理下,將事先請名師作的小抄帶進了生員考場。可就在宗教自認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忘情地作弊,卻不料讓坐在對麵的張思成發現了。於是張思成故意做出一番聲響,將監考官引來,結果宗教一緊張,手中的小抄竟丟了出去,落在監考官的腳下。事後,哥哥被罰終生不得參考生員考試,同時還罰了一萬兩白銀。
罰銀事小,但整個家族卻因此被都城的人笑話了整整三年。好在,這次恩科,自己有驚無險地過了,還請到戶部侍郎出麵推薦,這才挽回了臉麵。
想到哥哥當不成官,隻能每日站在櫃頭前,強顏歡笑迎客,宗師決定要好好報複一下張思成。
因為張思成的父親也就是前太醫院長張仲夏,在三年生員放榜的時候,前去醫治太子。豈料,治療時,出了差錯,造成太子在治療中陷入昏厥,於是被太子的貼身太監告到了景王那裡。盛怒之下,景王立即傳下聖旨,將張仲夏淩遲處死。
雖然後來,太子蘇醒過來,卻從此雙腿癱瘓了,也因此不得不召告天下,宣布退位,成為廢太子。
按景國律法,罪犯的親屬,任何人推薦,都沒有權利進入國子監。想到這一層,宗師才有恃無恐。可看著巴東誠的目光,讓宗師卻莫名產生了一種慌亂,仿佛犯錯的是自己一般。
一時間,隻有十五歲的宗師,也弄不清自己哪裡錯了。
就在宗師捉摸不定的時候,學員隊伍中,有人小聲交談了起來。
“知道這個宗師為何非要這個時候,讓張思成出醜嗎?”
“不是為了替他哥宗教出氣?”
“當然,不完全是。其實親王當時娶張思成姐姐時,也曾想過娶宗師的大姐。”
“怎麼這裡麵還有故事?”
“可不是嗎。當時親王是先看上的宗師的大姐,可是後來有一天,這宗師的大姐為了向張思成的姐姐顯擺,就將她領到了王府來了個一日遊,結果這一遊讓親王發現,張思成的姐姐比宗師的大姐不知美多少倍,於是立即反悔,轉頭就進宮向君上請指,然後就娶了張思成的姐姐。兩家本來是極好的朋友,張思成的父親與宗師的父親都是國子監的同學。而宗師的大姐與張思成的姐姐也在同一個夫子念女學,因為這件事,兩家變成了仇人。”
“這張家,不應感謝宗家嗎,怎麼成了仇人?”
“張家本無高攀之心。若不是親王請聖旨,以張思成父親太醫院長的身份,是可以拒親的。而宗師恰恰相反,作為暴發戶,一心想高攀進親王府。後來,你知道嗎,宗師的大姐沒嫁成親王,他的好姐在張思成姐姐被打死的情況下,仍想嫁進親王府,隻是親王給拒絕了。”
“還有這事,怪不得這宗師對張思成,恨之入骨,原來主要原因在這呀。”
兩人說到這,都不約而同的小聲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嚗喝聲,“怎麼都站在門口?”
宗師眼角一挑,頓時大喜,隨即將雙手背到身後。
隻見一個身前繡著白虎的錦衣,頭戴束天冠的少年,踏著四方步,昂首挺胸地朝著門口走來。
雜役們一看,立即退開幾步,然後躬身行禮。
來人正是親王的六子,謝晨星,這一界國子監大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