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就把文章和絕望這兩個完全無關的意象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
簡潔明了,卻耐人尋味。
齋藤玲奈頓時有了繼續讀下去的**。
整個投稿信封裡有厚厚一遝紙,用的是那種學生時代比較便宜的黃色草稿紙——
和他的字跡一樣,給人種低劣與廉價感。
但草稿紙上的內容卻和這兩個詞語大相徑庭。
沒有章節名,寫的是第01節。
隻是粗略一看,齋藤玲奈就發現這稿子和自己看過的大部分,不,應該說所有的稿件都不同。
他先是用一段關於自身寫作時碰到的困境與疑惑來引出整個故事。
“說到底,寫文章並非自我診療的手段,充其量不過是自我療養的一種小小的嘗試。”
“直言不諱是件極為困難的事,甚至越是想直言不諱,直率的言語越是遁入黑暗的深處。”
齋藤玲奈小聲誦讀著這兩句話,細細咀嚼,越想越覺得寫作就是如此。
身為一名純文學愛好者,她也多次提筆寫過東西,但正如這篇稿子所說的那樣——
“每當我提筆寫東西的時候,還是經常陷入絕望的情緒之中。因為我所能夠寫的範圍實在過於狹小。”
這名白紙作者,好像在嘗試用一種簡單易懂的語言表達方式,傾訴著他對寫文的渴求和困惑。
這樣直抒胸臆的寫法,齋藤玲奈第一次見。
現階段的文學作品,因深受近代以及當代那幾名大文學家的影響,加之如今正處於大蕭條時期,文字大多顯得晦澀難懂,且充斥著對社會的批判。
甚至《群像》編輯部的編輯們一致認為,要想在近十年成為一名文學家,所寫的文字得足夠“古典化”,小說越繁瑣滯澀越好。
像這樣的輕快簡潔文風,簡直和整個純文學界背道而馳!
但意外的感覺還不錯。
再往下,第01節的前半段敘述了作者從一名叫做哈特菲爾德的外國作家那兒得到了諸多問題的答案。
文中還寫到作者是因為看了哈特菲爾德的小說才有了提筆的念頭,而且深受其各種文學理念的影響。
“從事寫文章這一作業,首先要確認自己同周遭事物之間的距離,所需要的不是感性,而是尺度。”(《心情愉悅有何不好》1936年)
這句話節選自哈特菲爾德這位作者在1936年寫的一本書,也是作者認為自我寫作疑惑被解答的根源點所在。
“這句話...說得實在精辟,讓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齋藤玲奈不禁讚歎道。
可讓她鬱悶的是,這麼優秀的一位外國作家,她竟然聞所未聞!
在東大讀書時,她經常去圖書館看一些外文原著,幾乎把能看的都看了個遍。
但她從未聽說過一個叫哈特菲爾德的作家。
無論如何,齋藤玲奈感覺自己有必要去讀一讀那位作者的佳作了!
不過令她驚詫的是,明明這位北川桑對哈特菲爾德極為推崇,卻在文裡說他的書實際上“行文詰齒聱牙,情節顛三倒四,立意浮淺稚拙。”
“1938年6月一個晴朗的周日早晨,他右臂抱著希特勒畫像,左手拿傘,從紐約摩天大樓的天台上縱身跳下。同他生前一樣,死時也沒引起怎樣的反響。”
這是小說裡提到的哈特菲爾德的結局。
齋藤玲奈略感遺憾,又有種不真實感。
這種自殺方式離奇而驚悚,充斥著漫畫般的美感,怎麼不像真事啊。
齋藤玲奈愈發好奇,覺得應該找時間去問問同事,或者去更大的圖書館、書友會搜尋下這位作家的作品。
繼續看《且聽風吟》。
第01節的中後段開始說故事劇情了。
開篇是“我”與一名叫“鼠”的青年在酒吧裡發牢騷,說著“有錢人,統統都是王八蛋”之類的抱怨話。
故事內容一點都不複雜晦澀,甚至讓齋藤玲奈有種讀通俗讀物的錯覺——
這又是一種和現階段純文學小說截然不同的寫法。
故事裡,兩個氣息相近的年輕人,名叫“傑”的華國籍酒吧老板,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但字裡行間又有些荒誕與特殊氣息。
譬如稿子裡寫到,“整個夏天,我和鼠走火入魔般地喝光了足以灌滿25米長的遊泳池的巨量啤酒。丟下的花生皮足以按5厘米的厚度鋪滿爵士酒吧的所有地板。”
這種俏皮幽默的寫法,在此時的日本文學界極難看見,要這樣擺出去,大概率會被人批判說像小學生寫日記,一點都不“古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