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趕到葉勝和酒德亞紀所在的地方。
葉勝手裡拿著的那把SSP-1槍口還在冒著青煙,他站在酒德亞紀身後,以一種摔跤中的鎖技控製住酒德亞紀的動作。兩人不遠處,同樣有一尊詭異移動的蛇臉人雕像,它的腦袋被子彈擊中,碎開巨大的缺口,殘留的嘴角居然在微笑。
“怎麼回事?”路明非問。
“可能是因為那些龍文,”葉勝指了指穹頂,“亞紀連續拍照,相當於按照一種次序來讀龍文,會產生‘靈視’,精神不受控製。”
“我把信號線切斷了,還啟動了什麼東西......”酒德亞紀臉色蒼白,看向不遠處牆壁上的青銅拉杆。
她與船上連接的信號線斷開了,一截掛在她腰間,另一截斷在地上。
“亞紀很可能啟動了青銅城的機械係統,它現在知道有人潛入到君王的寢宮了,也許會有防禦設施醒過來。”曼斯教授的聲音帶著凝重,“準備撤退,這次潛入已經變成正麵入侵了,那不是你們能做到的。”
“不,教授。”葉勝說,“我的‘蛇’並沒有感到危險,它還在那裡環遊,我們還有機會。”
沒等到曼斯教授的思考和回複,青銅城的變動自己就結束了,那些剛剛猛烈轉動的齒輪驟然停下,一切轟鳴的聲音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果不是牆壁邊緣那些堆積的被震落的銅鏽堆,簡直像是做了一場夢。
“發生了什麼,諾瑪檢測到震動停止了。”曼斯教授問。
“我想我們找到寢宮了。”沉默片刻後,葉勝在通訊中報告。
青銅樹背後的牆壁打開了,那牆壁在漫長歲月的銅鏽掩蓋下看上去是一體的,實際卻有無數的青銅區塊組成,大的有幾層樓高,小的隻有幾十厘米,簡直像一麵密密麻麻的不規則魔方。
現在,在複雜的機械運轉後,一部分區塊移開了,露出了十米多高的大門。
大門洞開著,裡麵漆黑一片。
等到幾人都將手電照射過去,曼斯教授通過攝像頭,也看清了那扇門的全貌。
“行動繼續吧。”
葉勝和酒德亞紀都掏出槍,路明非則是拿著赤霄,三人緩緩走進那令人不安的黑暗。恐懼來源於未知,現在則相反,一切情報都在揭示那扇門裡的存在,但越是了解越會恐懼。那裡麵是籠罩著人類曆史的陰影、永恒不死的主宰、無數宗教信仰中神明的原型,或者以更官方的方式稱呼,青銅與火之王諾頓。
大門連通一條甬道,按照之前探索的經驗,前方就會是和大殿連通的另一個房間。
甬道牆壁刻著無數扭曲糾纏在一起的繁茂枝葉,包括地麵和天花板,就像是大殿裡那株青銅巨樹的樹冠不僅在牆壁上生長,還生長到了背後的甬道裡。
那這就不是甬道,更像是通向某個樹屋的樹冠空隙。
“不要看那些樹葉。”酒德亞紀低聲說,表情帶著後怕,“它們會引起靈視。”
“隻要不有規律地按照順序讀取,不會有問題的。”葉勝拉住酒德亞紀的手,輕聲安慰。
路明非眼神一凝,手中的赤霄猛然刺向葉勝和酒德亞紀的中間,有人站在兩人拉住的雙手前,麵露憐憫和嘲諷。
“哥哥,你又召喚我。”
赤霄鋒利的劍尖距離路鳴澤眼睛幾厘米時停下,路明非止住自己的力道,收起長劍。
從始至終,路鳴澤麵色沒有變化,仿佛一點也不害怕被長劍洞穿。
“我產生了靈視?”路明非問。
他看向葉勝和酒德亞紀,兩人身上的時間似乎停止了流動,停留在青年與女孩視線的交彙,死亡和災難實質化的壓迫下,卻仿佛有火光在兩人眼中流動,是彼此的倒影,又像是什麼東西的儘頭。
“他們就要死了。”路鳴澤聲音低沉,“何必呢,哥哥,這世界如此美好,何必選擇最殘酷的那條路呢......你頂不住的。”
路明非目光越過甬道,看向那漫漫黑暗。
“給你講個故事吧。”他目光閃爍,像是透過那黑暗看到了某個肮臟狼狽的身影,“有個人注定要成為救世主,可他卻是個膽小懦弱的家夥,在死亡和傷痛麵前嚇得躲在陰暗潮濕的廢墟角落裡,停滯不前。對於一個小人物,整個世界的現實與命運實在是太龐大了,龐大到令人絕望。”
路鳴澤神色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路明非。
“在那個世界,靈魂是不死的,軀體卻會腐爛和輪回。”路明非說著,眼中流露出對故事主角的一絲憐惜,“於是那個人喝臭水溝裡的汙水,吃牲畜飼料用的果子,居然也活下來了,還在那個廢墟附近遊蕩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他眯起眼,“那個人遇到了另一個人。”
路鳴澤感到他情緒的波動,意識到故事的主角的命運轉折點來了。
“對方是個衣衫襤褸的狼狽家夥,頭發掉光了,臉頰幾乎是蒙在骷髏上的一層皮,不像是活人,卻偏偏四肢健全,拿著生鏽的長劍,在道路上遊蕩。而那個懦弱的家夥心思其實很敏銳,他立刻意識到,對方和他有著本質的不同,麵前的可憐家夥其實已經死了,靈魂在不知道多少次輪回的時候就已經扭曲、腐朽、消散,留在原地的是因為缺少死亡律法而腐爛不死的屍體。那家夥嚇壞了,發瘋一樣地跑開,直到跑到一個沼澤地,他在黑色的積水裡看到自己的倒影,和剛遇到的怪物沒什麼區彆,隻是他還沒有徹底失去靈魂。”
“後來他痛定思痛,前往拯救世界,成為了大英雄?”路鳴澤挑眉,試探著詢問接下來的展開。
“差不多吧,”路明非淡淡的笑了,“我想說的是,有一天你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於是火焰灼燒,雷電撕裂,刀劍劈開血肉,噴湧流出的血,視野的黑暗,聲音的遠去就都不再可怕了。”
“所以死亡嚇不倒哥哥你啦。”路鳴澤歎了口氣,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
路明非越過葉勝和酒德亞紀,走向甬道深處的黑暗,“這樣的死亡,我經曆過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