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眾人再次上路,夜間發生的事情,蘇淩誰也沒說,隻是來回的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那兩個老者氣度出塵,那個道家打扮的老者,身後背著一把長劍,那長劍雖然在劍鞘之內,卻仍掩飾不住的凜冽之意,想來是把利器。而那俗家老者舉止談吐,頗有一番洞察人間之意,他們到底是誰呢?
還有那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聽他言講,當也有過一番轟烈豪氣,為何會落魄至雨夜舞劍,甚至想要自殺?
想來想去,沒有絲毫的頭緒,索性不去想了,忽的瞥到腰間掛著的那個木令,木令之上,古樸無華的兩個古篆離憂二字,卻說不出的頗有些氣勢。
離憂二字又代表著什麼呢?
馬車吱呀,帶著蘇淩滿腹心事,緩緩前行。
不知行了多久,馬車忽然停了,蘇淩聽得是外麵杜旌的聲音道:“天氣炎熱,眼前便是一個大湖,我們先在這裡歇歇腳,在湖邊乘涼,也好去去暑氣。”
蘇淩挑了車簾,扶了杜大娘和娘親下了車,這才放眼望去。
眼前果然是一汪大湖,那湖甚是遼闊,一眼望不到邊界,仿佛接天一般,氣勢恢宏。
清風吹動,湖中粼粼波光,竟顯得頗有幾分壯美。
眾人皆下了車,來到湖邊樹蔭之處,一邊歇腳去暑,一邊看著周遭的美景。
蘇淩站在湖邊,極目望去,碧水揚波,頓時覺得這幾日心中的煩悶舒緩了不少。
他將手插進兜裡,忽的摸到自己的兜裡似乎有個什麼東西,可他分明的記得,自己的兜一直是空空如也,比自己的臉都乾淨,怎麼會憑空多了什麼東西出來?
再不遲疑,蘇淩將那東西掏出來看去,竟然是一張折疊的很整齊的紙,那紙質地優良,絕不是世間販賣的粗紙。
有些狐疑,蘇淩緩緩將那紙輕輕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幾行蠅頭小字。
字雖然小,但蘇淩卻發現,每個字的撇捺仿佛都帶著淩厲的氣息,勾勾如鋒,撇捺如刀。上寫:
小友,聞聽你要前往濟州青燕山,且不說路途遙遠,一路之上會發生什麼猶未可知,然那裡便是小友的歸宿不成?如今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小到身邊親人,大到芸芸眾生,皆有朝夕之間有卷入亂世浮沉之憂也,小友年方十六,便胸藏錦繡,一路行來,我觀小友救濟災民,頗有悲天憫人之相,若去得那青燕山,做了什麼青燕軍,便是經年之後,成了那青燕軍的頭領,也總逃不過一個賊字,小友天下抱負,真的甘心失身於賊不成麼?如今袁曹爭鋒,各路軍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當今天下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小友胸中錦繡,隻憑賊身便可成就?更應知,如今天下,英豪皆問出處,揚州劉靖升,大晉皇室宗親也;渤海袁濟舟,四世三公也;司空曹孟武,祖上蔭赫也。小友若思報國,應更重名也,奈何為賊?吾亦知小友如今困頓,然天下之大,鄴城兵戈之勝,龍台繁華之勝,小友可想見識?
英雄也,當走正道坦途,而非落草自汙也!切切!
蘇淩心中大震,握著那紙的手也不住的顫抖起來,他緩緩的將紙疊好,心中早已一片波濤。
若無意外,這信便是那個俗家老者給自己留下的,應是自己扶他之時,他悄無聲息的將這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那老者如何留書,卻不是蘇淩在意的,蘇淩所在意的卻是心中所言。
一言一字,字字如刀,紮進蘇淩的心中。
蘇淩自己的內心深處,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這個時代的人,因此也從未考慮過以後要如何,如今在這個時代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讓他不得不考慮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心態來審視這個世界。
然而,他自己明白,他那個科技發達,信息互聯的時代,自己終究是回不去了。
大抵,自己要留在這個亂世了,或許直到白發蒼蒼?
蘇淩看向那些樹蔭下的人,自己的爹娘,杜大叔一家,在那滿樹雪白的桂花下,笑容洋溢,安寧而真實。
隻是,這些從來都不是真實,因為這個亂世,上一刻的擁有,下一刻便可能是失去。
鄴城是個什麼樣子?京都龍台城如夢一般繁華吧!
既然留在這個世上,憑什麼不能給自己一個轟轟烈烈?
鄴城自己從未去過。京都龍台城熙熙攘攘的紅塵繁華,自己從未感受過,難道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去深山之中當個小賊?自己真的甘心麼?
蘇淩清晰的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呐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鄴城龍台,偏是大人物就可去得?如我便去不得?
我要去京都龍台城,憑著自己領先這許多年月的思維和知識,真的就闖不出一片天下麼?
蘇淩,你以前從未這樣想過,那是因為你渾渾噩噩,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設身處地的想過這些。
去休去休!統統去休,青燕山,老子不去,山賊,誰愛當誰當!
想到這裡,蘇淩驀地轉頭,輕輕的朝桂花樹下的杜恒喚了一聲。
杜恒走過來,問道:“什麼事,蘇淩?”
蘇淩將那封信遞給他道:“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