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
蕭元徹正抬頭望著漫天的雪花,似乎想著什麼。神情時而滄桑,時而陰鬱,時而深邃,時而恍惚。變換不斷。
便在這時,魏長安走了進來,朝著蕭元徹拱手道:“司空,許驚虎將軍回來了。”
蕭元徹聞言,這才拉回思緒,以為許驚虎跟在魏長安的身後一同回來的,帶著淡笑朝魏長安身後看去,卻見他的身後沒有一個人。
蕭元徹有些狐疑的看著魏長安道:“怎麼你一個人,驚虎呢?不是說過,事情辦完,無須稟報,直接進來的麼。”
魏長安訕訕一笑道:“許將軍事情是辦完了,而且也活捉了董祀那賊子”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果真是我蕭元徹手下的第一頭虎啊,沒有讓我失望,那快讓他進來啊。”
魏長安麵露難色,這才湊近蕭元徹,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句。
但見蕭元徹臉色有些凝重,回頭對徐文若和郭白衣沉聲道:“走罷,跟我出去接駕,聖上來了”
郭白衣還好,隻是疑惑為何天子會突然駕臨司空府。
徐文若先是一臉訝然,隨後強自按下心神,竭力的保持鎮定道:“司空,天子如何深夜駕臨”
蕭元徹臉上陰晴不定,沉聲道:“我也想知道總之,就在府外。”
他又看了看伯寧、夏元讓、張士佑和剛剛從憾天衛營飛馬來到司空府的黃奎甲道:“你們也跟著一起去吧。”
眾人齊聲應命,蕭元徹撐了傘,簇擁著蕭元徹朝著府外大門魏長安眼疾手快,趕緊拿了厚衣服邊跑邊給蕭元徹披好。
蕭元徹來到府門口,卻見幾百司空府府兵,圍著一駕馬車,神情警惕。
隊伍的正前方,一身玄黃鎧甲的馬上將軍,正是許驚虎。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另一匹馬上卻是一個少年,那少年雖穿了冬天的衣衫,但比起許驚虎身上的一身鎧甲來說,禦寒效果更是不值一提。
禁宮到司空府,要穿越大半座城,想來這少年在馬上也是被冷風吹了個渾身冰冷。
蕭元徹的眼中,這個少年一頭白雪,臉頰通紅,正將兩隻手放在嘴邊哈著氣,隻是剛哈了兩聲,便劇烈的咳嗽起來,雙肩抖動,在馬上竟咳得彎下了腰去。
許驚虎見蕭元徹來了,趕緊滾鞍下馬,朝著蕭元徹疾走兩步,這才單膝跪在雪地之上,一抱拳道:“驚虎叩見主公!”
蕭元徹卻連看都未看他一眼,眼神不錯的看著那個少年,眼神中滿是不忍之色。
忽的這個少年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又未抓馬韁,身體劇烈搖晃之下,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慌得蕭元徹三步兩步便來到這少年的馬前,使勁一扶這少年歪斜惡朝下的身體,那少年這才堪堪坐正。
蕭元徹這才帶了些責備的聲音道:“蘇淩,騎馬的時候,儘量抓好馬韁,你這樣太危險了,得空了讓黃奎甲好好教教你。”
原來,這個少年便是蘇淩。
蘇淩一路行來,衣衫雖厚,但坐在馬上,那冷風就更大了,風雪之中,他心肺本就有舊疾,被這一路風雪折騰的,一直不住的咳嗽,方才若不是蕭元徹及時過來扶他,怕是他真就從馬上一頭摔下來了。
蕭元徹這才扭頭狠狠瞪了一眼許驚虎道:“不知道蘇淩前些時,為了救璟舒那丫頭,傷了心肺,最不能見冷氣,為何還要讓他冒雪騎馬?”
許驚虎聞言,頓時一怔,心中暗道,這蘇淩,不過是一個司空府的供奉,怎麼如此被主公厚愛啊。
蘇淩連忙一擺手道:“司空大人,莫要怪許將軍,是我執意要騎馬的,本就一駕馬車,再說那裡麵”
蕭元徹這才點點頭,截過話道:“莫要說了,再吸了冷氣”回頭朝著魏長安道:“厚氅、遮雪的傘!”
魏長安趕緊跑回門內,朝著幾個當值的下人吩咐了。
這才返回頭去,卻愕然看到蕭元徹竟將自己撐的那傘朝蘇淩頭上挪了一大半過去。
能讓當朝司空這樣對待的,這個供奉蘇淩是天下第一個。
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的眼中也出現了灼灼之色。
那些大將中夏元讓、張士佑也是一臉震驚。
黃奎甲視蘇淩為兄弟,見蕭元徹如此對他,一臉的喜色。
隻有伯寧,麵無表情,隻有眼中似乎從未變過的陰鷙之意。
蘇淩哪能讓蕭元徹為自己撐傘,他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更知道自己什麼地位,蕭元徹這樣做,或許的確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但是他身邊的是誰,隨便拉出一個都是功勞赫赫的重臣心腹。
在這些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司空為自己這個小供奉撐傘,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麼。
慌得蘇淩連忙下了馬,朝蕭元徹一拱手道:“司空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說著便朝著傘外拚命後退。
蕭元徹見不好勉強,竟也把傘隨意的仍在了地上。
身後文臣郭白衣、徐文若;武將夏元讓、張士佑,皆神情一肅,趕緊將撐著的傘全部都收了起來。
除了兩個沒傘的黃奎甲和伯寧,倒也省事。
一群人全部沒有一點遮擋的靜默在風雪之中。
便在這時,魏長安抱了傘和厚氅跑出來,看著眼前這景象,一時進退兩難。
蕭元徹這才沉聲道:“愣著乾什麼,送過來!”
魏長安這才慌不迭的跑到蕭元徹身邊將傘和厚氅遞過頭頂。
蕭元徹又瞪了他一眼道:“撐著!”
魏長安這才手忙腳亂的展開傘,給蕭元徹撐了。
不料蕭元徹一哼道:“你這魏長安,你老糊塗了,給蘇淩撐著,給我撐著這個乾嘛?”
“蘇”魏長安一時語塞,隻得將那傘又撐到了蘇淩的頭頂。
再看蕭元徹一抖那厚氅,竟給蘇淩身上披了,一邊係厚氅的帶子,一邊道:“一會兒,你先到我書房榻上休息,我命人給你搬去一盆不,兩盆炭火爐過去。”
蘇淩實在有些受寵若驚,忙擺手道:“不必了,司空!蘇淩沒那麼嬌貴,再者這裡麵還有很多事”
“說什麼,這裡的事有你蘇淩身體重要,因為這個再折我一個未來的人才,便不值當了”蕭元徹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氣道。
忽的眼中出現一絲緬懷之色道:“當年,也如這樣的雪夜,那有鬼神之謀薛誌才,便是這樣病倒,最終不治,棄我而去的啊!”
郭白衣在後麵聽到這話,心中也是一顫,蕭元徹口中的薛誌才,是上一任的軍師祭酒,更是蕭氏基業的開創者。
還有一層身份,他是郭白衣的師兄。
那年冬天,蕭元徹的班底初創,段白樓襲擊蕭元徹的大本營充州,便是這身體孱弱的白衣薛誌才以一己之力,獨抗段白樓。
蕭元徹跟沈濟舟正在當今晉帝的歸屬權上爭得你死我活,幾乎傾巢出動,先於沈濟舟迎了晉帝,安奉在龍台。這才有了蕭元徹以後的權傾朝野。
待此事畢後,蕭元徹這才從龍台回援充州,擊敗了段白樓。
而此時的薛誌才已經在充州城頭上堅持了十一個大雪紛揚的日夜。
段白樓圍城,充州形勢危急,物資匱乏。這是十一個晝夜,薛誌才連一件禦寒的冬衣都沒有。
隻有一襲如雪的白衣,飄蕩在充州城頭,誓死捍衛這充州城和充州城內蕭元徹一家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