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端點點頭,忽的話鋒一轉,似有所指道:“李大家一路辛苦,這一路上定然牽動了不少人的心吧。”
李知白淡淡一笑,也不掩飾,和盤托出道:“司空蕭元徹、渤海沈濟舟、揚州劉靖升皆曾派下使者,想要草民入京後先去見他們。”
劉端聞言,倒也欣賞他的直率,點點頭道:“那李大家作何選擇呢?”
李知白正色道:“知白雖是一介草民,但亦知自己是大晉子民,非這些人的幕僚,何故要見他們呢?草民皆已拒之。”
劉端聞言,更是激賞道:“好一個大晉子民,朕果然沒有看錯李大家啊!”
李知白忙一拱手道:“聖上謬讚了,這是知白作為子民的本分,今日知白前來,也是一心一意的想為大晉揀選些人才,收集些名篇出來,以期提振我大晉詩文風氣啊!”
劉端這才歎道:“李大家胸襟果真不同!朕心甚慰啊!”
他忽的轉頭對齊世齋道:“將那副朕親筆抄謄的詩文拿來。”
齊世齋轉身來到書架前,返回之時,手中托了一張裱糊的紙來。
他親手遞給李知白,然後刻意的說道:“李大家,不妨細細看了,看看這首詩是否入的了李大家法眼!”
李知白雙手接過,將那張紙展開看去。
卻正是蘇淩的名篇《春江花月夜》。
李知白粗粗看了幾眼,便將這紙遞還給了齊世齋。
劉端疑惑道:“李大家為何不多看幾眼?”
李知白一擺手道:“聖上,這詩草民早已不知讀過多少次了,每每讀之,心中都對這個作詩的蘇淩神往之,總期盼著有朝一日能見他一見啊!”
劉端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那這次龍煌詩會,朕欽點蘇淩參加,李大家到時真就可以見一見他!”
李知白臉上露出喜悅神色道:“多謝聖上成全草民心願!”
劉端點點頭,似有深意道:“李大家也覺得蘇淩這首詩很好麼?”
李知白直抒胸臆,滿臉讚歎道:“豈是很好,應是極好啊!草民浸淫詩壇多年,自以為寫儘天下絕句名篇,可是自從蘇淩這首《春江花月夜》問世,草民才知道,是草民過於自滿了!”
劉端疑惑道:“哦,李大家此話何意啊?”
李知白眼中仍是一片讚賞之意道:“草民知道蘇淩不過是最近才有才名的後生,所做不過一文一詞一詩也,草民自作詩起,已然寫了萬首有餘,若是比起數量,他自然是比不了的,然而若比起詩文的精妙,他這首《春江花月夜》可稱得上孤篇壓蓋全晉啊!草民讀了他的詩,方覺自己做的這萬餘首詩是白做了的!”
“什麼”劉端一時無語,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知白,半晌方道:“李大家太過自謙了吧,蘇淩就這一首詩,竟能將我大晉六百餘年傳世的詩文全部比下去不成,連李大家自己都自愧不如麼?”
李知白點點頭,正色道:“草民所說的確是心中所想,也的確無誇大之意啊!”
齊世齋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李知白,暗道這人未入宮之前,我便差人告知他小心回話,他這番言語,豈不是為聖上添堵麼。
想罷,他頗為嗔怪的哼了一聲。
李知白卻一低頭,隻做不知。
果然劉端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原以為文人相輕,自己展示了蘇淩的詩文,那李知白定然好勝,詆毀一陣,自己再加以挑撥,那他讓李知白為自己辦事的意圖便可水到渠成。
卻未成想,這李知白竟然將蘇淩的詩文推崇到了如此的高度!
劉端半晌不語,神情也逐漸冷淡了下來,方才淡淡道:“李知白,你可知做得這一首好詩的蘇淩,正在為何人效命麼?”
李知白一怔,這才低頭道:“草民隻論詩文,其他的”
劉端冷笑一聲道:“若是德行有虧,便是再做得好詩文,又有何用呢?”
李知白聞言,頭更低了,低聲回道:“聖上說的極是!”
劉端這才麵色稍稍恢複,仍舊冷聲道:“你一介草民,自然知之甚少,朕便告訴你,這蘇淩可是當朝司空的心腹紅人啊”
李知白神情一凜,默然無語。
劉端這才淡淡一笑,聲音平和了許多道:“朕自然知道李大家一心為朕,為大晉!正是如此,朕才詔你為本次龍煌詩會的總裁官的!”
李知白忙起身跪倒叩頭道:“聖上知遇之恩,草民無以為報。”
劉端這才緩緩起身,將李知白攙起來,滿臉笑意,一字一頓道:“既然李大家知道朕的用意,那你更應該明白在龍煌詩會之上,若蘇淩作詩,你該如何裁斷了吧”
李知白心中一暗,滿是掙紮。
可他知道自己隻是所謂的詩謫仙,不過區區尋常百姓罷了,這可是天子,他還能說些什麼。
隻得心中暗暗一歎,低聲應道:“草民李知白定當全力而為,為聖上選拔出真正為民為國的才學之士!”
劉端這才執起他的手放聲大笑道:“朕相信李大家定然不會讓朕失望的!”
他忽的轉回頭來,對齊世齋朗聲道:“來呀,拿酒來,朕要賜李大家三卮禦酒!”
齊世齋也才眉開眼笑的轉到後麵,拿了早已準備好的三卮禦酒出來。
劉端更是親力親為,端了酒杯遞到李知白近前,淡淡笑聲道:“既然李大家願意替朕分憂,那便滿飲這三卮酒如何。”
李知白怔在原地,如木雕泥塑一般,滿心暗淡。
劉端執酒的手遞了過來半晌,那李知白卻恍若未聞,一動不動。
劉端臉上滿是尷尬之色。
齊世齋見狀,忙乾咳了一聲,催促道:“李大家,聖上賜你禦酒,你還不快接過飲了!”
李知白隻得強自壓下滿心的無奈彷徨,撩衣跪倒,將雙手高高舉起道:“李知白,謝聖上賜酒!”
劉端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李知白接過這酒,更是心事滿腹,但料想也沒有辦法,隻得一閉眼,一仰脖,將那三卮酒接二連三的飲了。
禦酒入口,李知白卻覺得滿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