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一看,便看見是身著一套深藍色休閒服的男人站在門外,休閒服是純深藍色的底,右邊袖子和右邊褲腿上三道白色橫杠將他的四肢襯托得更加修長……老苗站起來和他打招呼時,他手裡拎著一把純黑色的長柄傘,剛剛收起來的樣子。
地上有一小灘雨傘上滴落的積水。
隨手將雨傘往門邊一靠,晝川走進門,走到老苗身邊東看看西看看——最終目光定格在了老苗旁邊的座位上……上次來時那裡還沒人坐的,現在上麵已經擺滿了東西,最顯眼的是一個喝水杯,上麵還放了個小蓋兒,小蓋兒上麵站著個掀起自己下擺的果皮露出白色大根、笑得一臉邪惡的香蕉人卡通玩具擺件。
晝川:“……”
已經用自己聰明的腳趾頭猜到這是誰的座位,男人順手將她的椅子拉出來,掃了眼椅子上的猴子座墊……長腿一邁,大搖大擺地坐下,看向老苗,免去寒暄,直奔主題:“於姚昨天下午打電話給我,說你們這爭《洛河神書》的校對權還有責編署名爭得雞飛狗跳?”
老苗大概沒想到他這麼直接,愣了下,“啊”了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幾秒後點點頭:“對,今天其實我也正想找您說這事兒,是我們編輯部內部對這本書的校對出現了一些爭執。”
男人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怎麼說?”
老苗陪著笑臉,一改平日裡懟初禮時那陰陽怪氣的模樣:“是這樣的,《洛河神書》是我們元月社在非傳統文學題材領域上進行的新嘗試,上麵給我們的壓力很大,這本書一定是要賣好的……所以從校對開始就不能放鬆,一定是要有經驗的編輯開始做——”
晝川:“哦?”
晝川伸手,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放在杯蓋上的那個邪惡香蕉人擺件。
老苗繼續道:“我手上帶著兩個可以操作一校和三校的小編輯,一個是初禮你見過了;另外一個叫小鳥……其中小鳥已經有過出版校對經驗,為了安全起見,我就想把這本書的一校和三校交給小鳥,初禮一聽就不高興了,非鬨著這本書的校對權——”
晝川:“哦。”
老苗見晝川沒表態,隻是認真玩著那造型邪惡的香蕉人,立馬開始唉聲歎氣做煩惱狀:“大大倒是評評理啊,一個剛進來半個月不到、都還沒轉正的實習編輯,憑什麼能負責起這麼重要的項目呢?”
“說的也是啊?”晝川嗤笑了聲,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還有彆的理由嗎?”
“有啊!更何況小鳥和我老苗一直是老師的粉絲,從老師的處女作《東方旖聞錄》開始就特彆崇拜您,”老苗說,“我有時候就在想啊,十七歲那年第一部作品就初露鋒芒,被人們稱作最有潛力的少年作家,十九歲已經有三部作品問世,以如此年輕的年紀加入省作協,家中書香門第後繼有人……老師,你莫不是天才啊!!!”
老苗最後的話語擲地有聲,仿佛肺腑之言——
說實話,他也就是真心實意地拿晝川那華麗的履曆表順手拍個馬屁而已……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偏偏這馬屁就一手滑拍馬撅子上了!
聽完他的一番表白,男人原本擺弄小玩具的修長指尖忽然一頓——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遮掩去了茶色瞳眸之中一閃而過的晦暗,他伸手,將那香蕉人端端正正地擺回茶壺蓋上。
男人嗤笑一聲,語含嘲諷:“書香門第,後繼有人?”
像是仔細玩味了一番這話,男人抬起頭,突然笑容收斂,話鋒一轉:“老苗,我書也出得不少了,各個出版社各型各色編輯也打過不少交道,我一直以為你們這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好像是誰簽回來的書,誰就應該是這本書的責編啊?”
老苗一愣。
“然後從項目成立,到校對,到封麵設計,到書本包裝工藝最後到上市宣發,所有的程序應該都是由責編來負責完成的吧?”晝川勾起唇角,用眼角斜瞥一眼瞬間呆滯的老苗,“《洛河神書》責編是你嗎?”
“……”
“我說是你了?”
“……”
“不是你你為什麼那麼自覺就開始分配後續工作負責人啊,這本書寫的什麼你看了嗎?”
“……”
“老苗啊,這書合同在你這半個月沒簽下來,你手下那個小編輯用了多久?”晝川伸長了腿,微笑道,“三天。”
三天?不是前幾天才……老苗瞪大了眼,晝川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人家小姑娘怕你麵子拉不下,還特地打電話讓我彆揭穿合同那麼快簽下來了,給你挽尊呢,你怎麼都不謝謝人家啊?還想把人家校對權都給搶了,這不好吧?”
鬨不明白剛剛明明還和諧愉快的對話這麼畫風突然說變就變,眼前的大神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在老苗一臉風中淩亂中,晝川站了起來,拍拍衣袖上未乾的水珠:“天才就免了,作協也是那群老頭看在我家老頭的麵子上把我弄進去的……我晝川就是個三流快餐垃圾文作者——我家老頭的原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