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聽起來毛骨悚然,眾人都不吭聲,低頭看自己手心,有的人接著還藏到背後,好像有人要拉過去吃一樣。
七叔得意地又捋捋山羊胡:“那位官人自然嚇得魂不附體,趕緊跑了。張青這樣行事,也知道當官無望,他夫妻接著就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那幫手下也都不知道。他二人不見了不要緊,他手下那幫人沒了頭領,朝廷擢其精壯入伍當兵,還有一些當水手,還有的賊性不改,又當了海寇,騷擾江南沿海。”
大家感歎一番,也都不想再聊這個食人魔。王有誌趁機將話題引向錢鈞家裡,興致勃勃旁敲側擊把他訪。誰知聊了一會,才知道錢鈞家裡雖然不窮,但也不是富貴人家,雖然也是吳越堂錢家,但也隻是一個錢家的旁係分支,替主家管著生絲綢緞生意。家裡幾個武官,最高的也就是個指揮使(營長);還有一個文官,也不過是個正九品的校書郎,雖然清貴,但也沒啥實權,在臨安算是中等人家。
王有誌聽了心中有點失望,按照一般穿越小說中,主角一開始遇到的年輕人多半家裡非富即貴,從此借勢而起。這個錢鈞家裡隻是個士族旁係末枝的子弟,雖然比王七六他們甚至巡檢強多了,但也算不上個依靠。想想也適合,帶著一千年後的知識來,本身就已經開了金手指了,還想出場就遇到貴人相助,那不成了開金大腿了?這個錢鈞雖然家境中等,但好歹也可以借力。想到這裡,王有誌又開始打聽錢鈞個人在家族的地位。
錢鈞城府不深,一問就說,甚至把王有誌當成知心哥哥,傾訴對象。原來家裡希望他讀書考功名,但錢鈞自幼不愛讀書,喜歡舞槍弄棒。當時軍隊名聲不好,良家子一般不願當兵,而且現在經常打仗,他是獨子,不敢有失,所以家裡就想讓他學做生意,派他出來到上海浦一代收生絲。這是他第一次出來,其實就是在旁邊跟著學。他天天練拳棒,身懷武藝打心自起,一路上多次要與人衝突,都被眾夥計勸住。
與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樣,真正的士族子弟大多從小就被管束很嚴,特彆是皇城腳下,多富貴人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就是當今宰相秦檜家族的子弟都很小心。這與鄉下的土豪劣紳魚肉鄉民形成鮮明對比,但士族的文明卻建立在對下層百姓盤剝的基礎上,沒有這些壓榨來的財富,也就沒有士族吟詩作賦的優雅,隻不過自己不乾臟活就是了。
錢鈞雖然隻能勉強算士族子弟,但家裡畢竟世代做官,家教甚嚴。那時候都信奉棍棒下麵出孝子,錢鈞都十七歲已經算是成年了,但還經常被他老子打板子。
錢鈞聽了高全二人的情況,就力邀二人住到他家裡去。王有誌當然想去,但又想到以後可以跟錢鈞家裡有合作,要是一開始就寄人籬下,談起來就不平等了,所以婉拒了。高全雖然有點想去,但也很要麵子,所以王有誌說不去,他也就跟著讚同。不過他也答應,會經常去點撥錢鈞武藝。
吃完飯,錢鈞又給高全奉上一大錠銀子,約有十兩。這在當時是很重的禮了。中國銀礦少,在明朝大量輸入南美白銀之前,一直都缺銀子。有些文藝作品中動輒幾萬兩白銀,純屬小白文青的yy。
高全正要推辭,王有誌一把拿過去,說替他收著。開玩笑,兩人身無分文,有人給錢還不要?十兩銀子他算著應該相當於後世的八千多元,一對一的武術教練收費一般哪有這麼高的?又不是專門針對老阿姨的健身服務。
七叔有點擔心露財,趕緊往周圍看了看,怕被人惦記上。錢鈞卻一點不在乎,勸道:“有師傅和我在,哪個不開眼的小賊敢來撩撥?”嚇得管事趕緊來捂他的嘴。
高全給錢鈞講解鐵山靠的動作要領。錢鈞練了幾次後,很是興奮,大叫:“僅此一招,就能打倒無數硬漢!”錢鈞練得興發,又叫人拿了樸刀來,求高全教他廝殺的真本領。原來他自己喜歡練武,也喜歡拉著彆人練武,來的時候不但帶了幾個平時一起練武的夥計,還帶了五六把樸刀,準備培養這一路的夥計都練樸刀。
高全和王有誌都對宋朝的樸刀很有興趣,從小看《水滸傳》,樸刀的大名就如雷貫耳。原來是一根木棍和一把長刀的組合。但見錢鈞將長刀的刀把插到木棍的一頭,然後一擰就固定住了。他見高全和王有誌好像沒見過樸刀,就遞給他們仔細觀看,一邊講解:“師傅請看,這裡有卡榫,插的時候要對好,然後順下去,一擰就行了。我這刀是皇城司傳出來的樣式,一擰就能卡住,不用三個丫兒擰緊,端的是爽利。”
王有誌和高全互相看了一眼,腦子裡都蹦出兩個字:“刺刀”!王有誌心中大喜,原來宋朝這麼早就把刺刀問題解決了,以後把樸刀搞得更細長點,接到火槍上不就是刺刀嘛!這樣可以跳過300年,淘汰火槍和長矛組合的西班牙大陣,老子賺大了!
高全裝卸了幾次樸刀,就開始指點錢鈞武藝。王有誌還玩不完,好像非要吃透下岸就要造一樣。
高全不會用樸刀,他隻會用刺刀。於是他就說自己隻練過槍,教錢鈞刺殺要領,大講“壓頂送,二同時,一般高”。壓頂送,就是以虎口的壓力和四指的頂力,將槍送出;二同時,就是轉體、出腳和出槍要同時,兩手握槍要同時;一般高,就是刺刀尖約與喉部同高。當聽到“槍放下”的口令時,以右腳掌為軸,身體半麵向左轉,同時收回左腳,左手將槍迅速交給右手,成持槍立正姿勢。
錢鈞聽了後,想了想:“師傅教的招式好像不是大槍,很適合樸刀,難道是他為了教我樸刀改的?”頓時又佩服又感動。佩服的是認為高全真是奇才,居然可以這麼快把大槍的招數改成樸刀的技藝。感動的是,師傅對他真好,還專門為他改招式,“發明”新武藝。七叔還提防人家,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高全仿佛又回到了訓練場帶新兵,帶著錢鈞越練越帶勁。這時已經到了黃昏,夕陽慢慢西沉,即將掉入大海,甲板上來了很多人看海上日落。他二人一起演練,也引來不少人圍觀,高全也是個人來瘋,練得愈發賣力,還耍了一段槍操。
眾人看得過癮,齊聲喝彩。就在這時忽聽到桅杆上一陣鑼響夾著一聲聲大喊:“海寇!海寇!”接著就看到幾根羽箭和火磚從天而降。人都四散而逃,高全一個打滾藏到船舷旁邊,氣得大罵:“刁鬥上是乾什麼吃的?賊船靠過來了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