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一時間麵麵相覷,不敢上前。
詔獄那是什麼地方,夜能止嬰兒啼哭的森羅地獄啊!
管大勇顯然是收著力氣,不然以薑才從的小身板,三下就能打死他。
但即使是把握著尺度,二十棍打下來,薑才從也早已昏迷在地上,像個死人似的。
周元道:“諸位都看到了,此人違反大晉律法,身為錦衣衛百戶,本官有理有據,可不算濫用私刑
這下誰還敢說話啊,站在沈樵山身旁的士子們都嚇得臉色發白,生怕惹怒了周元。
誰知道這個寫書的元易真人,還是錦衣衛的百戶啊!
這個身份他們是不會懷疑的,因為冒充錦衣衛,後果實在太嚴重了,沒有人會那麼蠢。
“哎呀!被這姓薑的一攪和,我都不知道剛才說到哪裡了
周元又笑了起來,看向沈樵山,眯眼道:“這位老先生,我們說到哪裡了?”
沈樵山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道:“錦衣衛又怎麼樣?老夫行得正做得直,有話直言而已!文壇的尊嚴,我們讀書人自當守護
四周諸多圍觀者沉默不語,其實大多數人都是來看周元的,來參與墨韻齋的《三國演義》書迷盛會的,隻是沈樵山影響了他們而已。
周元知道,此刻該是真正維護墨韻齋和《三國演義》的時候了。
一直耍流氓,最終是會毀掉自己的名聲的,說到底一句話——要秀肌肉,也要講大道。
隻有肌肉,無法服眾。隻有大道,無法施行。
他深深吸了口氣,淡淡道:“讀書人?其實在下也是讀書人,忝為秀才而已
“樵山先生的名號,我也是聽過的,隻是今日一見,實在大失所望
這句話是對沈樵山最根本的質疑,他當然忍不住吼道:“何來大失所望!你區區一個秀才,敢質疑老夫的學問!”
周元看向他,沉聲道:“樵山先生張口就是文壇尊嚴,閉口就是學問造詣,卻不知文壇從何而來?學問從而何來?”
沈樵山道:“老夫書香門第,自小念書,六十年來勤學不惰,方有今日之學問,豈是浪得虛名
周元道:“樵山先生是書香門第,但大晉惶惶數千萬之眾,難道人人都是書香門第嗎?”
“多少人年少念書,長成之後便迫於家境貧寒,須得下地耕種,維持生計?”
“多少人終身為吃穿發愁,連識字看書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是不刻苦嗎?是不好學嗎?是懶惰嗎?”
“隻因家貧罷了!隻因出身寒微罷了!隻因命運悲苦罷了!”
四周眾人看向周元,一時間唏噓不已。
而周元繼續道:“但是如果有那麼一本書,能讓隻識字的普通人獲得樂趣,讓他們了解一段波瀾壯闊的曆史,讓他們重新燃起對書籍的喜愛,讓他們在艱苦的生活中找到看書的意義……為什麼不可以!”
“如果有那麼一本書,能讓完全不識字的窮苦人,聽到書裡的故事,了解一段曆史,補充一下命運無法給他們的知識,讓他們學會忠義,提升他們的道德……為什麼不可以!”
“《三國演義》就是這樣一本書!它的確隻是一本通俗的小說,它並不是聖人之言,也沒有治世之道
“但它能給人們帶來樂趣,能讓人們喜愛曆史,能讓大家重新燃起希望,能學會忠誠愛國,能學會重義輕利,能學會擔當,能提高道德
“它可以教育人!通過故事教育不識字的人!通過故事傳播道德的理念!”
“它甚至可以啟發幼童,讓他們熱愛書籍,熱讀,最終發奮讀書,實現理想
“這些讀者,就是大晉的土壤,隻有土壤肥沃了,才能長出參天大樹,成為文壇的一員,讓大晉文壇更加豐富,更加壯大
“這才是真正的文壇尊嚴!”
“文壇,不隻是儒生的文壇,更是大晉萬民的文壇!”
天地寂靜。
唯有白日照耀。
在場萬人之眾,呼吸急促,雙目發紅,死死盯著周元。
“說得好!”
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怒吼。
像是仲夏深夜的驚雷,響徹全場。
於是無數的聲音如海嘯一般,席卷了整個臨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