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感慨萬千。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他俗事纏身,忙忙碌碌,也總是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
聖母姐姐三十七了,三十七這個數字對於普通人來說,彆說子女,甚至有可能連孫輩都有了。
她深諳道法,駐顏有術,一直是二十來歲的模樣,周元從未把她的年齡放在心上。
但她能不在意嗎?她雖然灑脫,但畢竟大周元太多了,每想及此,總有不安。
更何況,周元身旁鶯鶯燕燕一直未曾斷絕,那些姑娘美貌自然是不如她的,但畢竟年輕啊。
聖母姐姐灑脫,卻也有憂愁,也有心事。
我卻似乎從來沒有好好關心過她的內心想法。
而蒹葭呢?她與我常年分居,哪怕懷著孩子,哪怕已經生下了孩子,都長期見不到自己的丈夫,她對生活滿意嗎?
凝月呢?她那麼柔的性子,那麼喜歡粘人的個性,為了體諒我的忙碌,一個人又默默忍受了多少清苦?
曲靈呢?她是不是也想一家人團團圓圓?一起遊山玩水,快活無比?
癡情的彩霓還在沈州照顧完顏黛嬋,一邊是相思成災的心上人,一邊是待自己恩重如山的恩師,彩霓過得好嗎?她一直渴望的家,似乎還沒找到。
沁水受了半輩子的精神之苦,因為北山狩獵的魯莽,付出了那麼多,終於盼來了好結果,但如今也快一年沒見了。
蘊嫻此刻或許還在繡樓上,抱著柔軟的被子,企圖嗅到曾經他留下的氣息,她的人生之中沒有驚喜,隻有遠在南方的那個人。
周元思緒萬千,不禁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想著複雜的案情,他突然意識到,為了這片天下,他也付出了很多,他身邊的人也付出了很多。
他理解李玉婠了。
在神京的時候,在她從沈州回來的時候,她情緒很激動,訴說著內心的苦楚,緊抱著周元,讓他去結束這一切,去創造和平。
周元理解她那時候的心情了,他此刻也想結束這一切,不願再做那些轟轟烈烈的事,隻求與親人廝守下去。
門開了。
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關陸走了進來,拿著厚厚一疊卷宗,道:“大人,這是根據白敬塘提供的信息,查到的一些證據,包括產鹽、鹽運和稅務的記錄
周元點了點頭,接過來放在案幾上。
他抬起頭,笑道:“關陸啊,多久沒見家人了?”
關陸愣了一下,隨即道:“快一年了吧,去年中秋讓老婆孩子回了雲州,就再也沒見著了
周元道:“等這次江南之案結束後,回家去看看吧
關陸正色道:“可不敢走,情報係統剛剛成熟,這一次是對我們的考驗,暴露出了很多問題,這次案件過去之後,我們內部要複盤總結經驗
“另外,土司和粵海那邊的情報也要我來審核,挑出重點,再稟報給大人
關陸的工作量很大,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
為了兩年前那一場知遇之恩,他把一切都付出了進去,也樂在其中。
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發起總攻吧,把江南這塊肉徹底啃下來,我心急了
關陸道:“的確該總攻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大人,北邊傳來情報,陛下任命曾程為火器局副監統兼福州寶船廠監統,不日便要南下了
“這是衝著咱們江南的銀兩來的,他很可能直接先到揚州問我們拿錢,然後再到福州府
周元皺起了眉頭,隨即歎了口氣,道:“意料之中
關陸道:“大人,這次我們暴露的東西太多了,陛下肯定是都知道了,這是在表達不滿呢
“我的意思是,一定要提防,對於君王來說,我們可能比鹽商更危險,萬一她先對我們下手,我們不能沒有反抗能力啊
周元看向他,笑道:“你就不怕麼?萬一我出了事,你們可都是滅族之罪啊
這是周元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關陸顯然有些意外,隨即灑然笑道:“若無主公,我不過是一個退伍的老兵,在雲州碌碌一生,哪有如今這般大事可做
“士為知己者死,千刀萬剮,亦無悔矣!”
周元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從今天開始準備,其他任務擱置,一切以巡鹽為中心,發起總攻進入倒計時
“今天是六月初五,五天之後,我們和鹽商一決高下!”
“即使是揚州血流成河,我也要啃下這塊堅如頑石的骨頭!”
關陸也不禁興奮了起來,大聲道:“屬下遵命!這就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