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上位者最厭惡的,就是被欺騙和蒙蔽。
......可天地良心。
我他媽的真的是橫穿了噩夢之森啊。
難道要為了讓你們覺得我沒騙你們,而特地編造一段謊言來騙你們嗎?
萊昂心裡苦笑。
不過,他也難免滿腹疑惑。
這噩夢森林裡的詛咒之地,雖然是很危險沒錯。
但對這些王國的大人物而言,也同樣那麼可怕嗎?
要知道,自己雖然在裡麵多次險些喪命,可一旦按蘿拉小姐的辦法,成功做出引路儀後,出來的過程也沒困難到不可能的地步啊?
自己一行人隻是三個逃難的少年而已。
要是隊伍換成一群武藝強悍的戰士,再配上一名懂得製作那種靈燈引路儀的法師,要出來豈不是更簡單?
萊昂回想起蘿拉小姐在詛咒之地時始終波瀾不驚的態度。
覺得對這位法師小姐而言,好像都不隻有一種能夠逃離詛咒之地的方法。
也就是蘿拉小姐困在自己體內,沒有肉身,不然感覺對生前的她來說,離開那所謂的“類靈地場”絕非難事。
這些大人物......不至於請不起法師幫忙吧?
還是此世的法師真都死絕了?
也不是啊,當初險些殺死獅鷲的符文弩矢,顯然也出自法師之手。
而老貴族身旁那位高大騎士手裡的符文斧槍,之前斧刃上還發光呢,總不可能是從義烏市場買的led裝飾吧?
歎了口氣,拋下腦海裡沒有邊際的胡思亂想,萊昂反複思量之後,仍決定繼續坦誠道出實話。
不是他不想靠扯個謊,來避免更多麻煩,而是......這怎麼扯啊?想要編謊言他也編不出來啊。
這具身體的原主不過是個瑟瑞安獵戶的兒子而已,記憶裡對北方王國奧蘭德的地理和道路一無所知。
這陣子唯一知道零星的方位,也就隻是從奧莉薇婭的聊天中得知的,東邊打仗路封了,更東邊的地區有片“克洛尼亞王領”。
除此以外呢?
萊昂連最近的小鎮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那他如何憑空編出一段並非穿越森林,又詳實可考的“真實”經曆?瞎說的話,這些貴族老爺可不是對王國地理知識匱乏的平民百姓
甚至說,當初麵對博裡斯在河邊的挑釁,和奧莉薇婭的詢問,自己若是換一個選擇,沒說實話而是用胡扯的謊言來搪塞過去。
那此刻,麵臨質疑時,自己無論繼續堅持編造出本地貴族能一眼看破的謊言,還是轉而道出實情,都反而會更加顯得可疑。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該做的,都隻有繼續保持之前麵對奧莉薇婭的誠實,繼續說實話而已......
“年輕人,怎麼來到塞爾瓦的,你實話實說就好,隻要不是犯了什麼刺王殺駕的不赦之罪,我同樣保你在我的領地中不會被追究。”
厄利弗男爵顯然也並不相信這少年真的能橫穿噩夢之森。
就算他有獅鷲也不可能,法羅裡斯家族曆史上,又不是沒人嘗試駕馭珍貴的飛行騎獸穿過森林上空。
記載中,他們同樣都失敗了,甚至沒人親眼看到他們消失的那一瞬間。
萊昂也隻能對這兩位貴族的告誡點了點頭。
這一回,他抬起了右手,並將手掌按於心臟的位置。
這是信仰聖陽教會的瑟瑞安人起誓時的禮儀。
雖然他完全不信聖陽和先知,但這麼做,至少應該在其他人麵前為自己的話語增添一份可信和鄭重,畢竟這具身體,在外人眼裡還是一個自神權王國中長大的少年。
“在聖陽與先知伊拉利爾的見證下,萊昂在此向諸位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句皆為實情,如有半句謊言,死後靈魂必將墜入深淵永受絕罰。”萊昂毫無心理負擔的賭誓道。
也不怕這個世界有沒有真正的神明,反正說的是真話。
“承蒙運氣使然,也或許是神明垂青,我的確和夥伴經曆艱險穿越了南邊的那片森林,才來到此地,這絕非謊言,隻是過程複雜一時半會我三言兩語難以講清。
我們也不是來曆可疑的戴罪逃犯,我等不過是在羅蘭納爾城破家亡後,不幸陷入堪塔達爾人囚禁,又打破枷鎖,被迫逃亡的三個流浪者而已。”
在身邊貴族們詫異和仍無法相信的眼神中道出實話,萊昂歎了口氣。
能糊弄這些人的同時又不激怒這些人的假話,編不出來。
而實話,也已經賭咒說清了,再要不信,自己也沒轍,愛咋咋地吧。
不過老是接受質問,萊昂也不想總是被動,他剛一說完真實來曆,便看向了那個村痞。
老子沒法嗆這些貴族,還嗆不了你這個癟三?
“倒是你這家夥,博裡斯,在我和夥伴剛剛來到塞爾瓦時,就覬覦我逃亡旅途中意外得到的貴重寶劍,而屢次刁難,又是攔路搶劫,又是不惜動用迷藥來入室盜竊。
如今,還在諸位尊貴的大人麵前對我倒打一耙,妄言汙蔑,我不禁想問你,到底是我們這些舍命與堪塔達爾人搏殺的外鄉人可疑,還是你這個大難臨頭不知所蹤、獨自逃跑的家夥可疑?”
萊昂說到這,忽然心中一動。
對啊,這家夥是怎麼跑出去報信的?
他那天在深夜裡被自己三人痛毆,打暈過去,拋到了山坡下的土道上,那可是堪塔達爾騎兵來時的必經之路!
所以萊昂一度以為這村痞早就死在敵人手裡了。
那些騎兵顯然不可能放過一個昏倒的本地人。
除非他在堪塔達爾人來臨前,就已經蘇醒,但沒有回村。
可他確實知曉了堪塔達爾人來襲,不然怎麼會跑去鎮上找領主報信呢?
老鐵匠說過,去鎮上不過一天的路......
萊昂心裡算了算來去的耗時和領主軍隊趕來的馬程...
隻是稍一倒推,再聯想那晚堪塔達爾人靠近風車塔的時間......他明白了。
媽了個巴子,這個劍塚。
他親眼在村外目睹了堪塔達爾人的到來。
可不但沒有在敵人進攻村莊前,趁機去為相處多年的村民報信,反而一個人扔下他那些毫無所知的鄉親們...跑了!?
萊昂搞清了這個關節,心中的鄙夷和憎惡頓時難以言表。
作為那晚,生生被一大群堪塔達爾騎兵逼得困在風車塔頂目睹一切的人,萊昂無比清楚。
在拂曉來臨前。
在堪塔達爾人進攻前。
如果有人察覺了村外的敵人,並且人身自由,能悄悄返回去報信。
趁著夜色,即使驚動敵人村民一樣會招致不少的傷亡,但在黑夜的掩護下,絕對會有大量村民能夠逃脫本來被屠殺的命運。
這可不是現代,沒有有效的照明設備,隻靠火把,幾十個騎兵根本不可能在大晚上將兩百多逃進茫茫不見五指黑夜的村民們一網打儘。
而天明後,這群堪塔達爾人也無力分兵去追索那麼多逃亡的村民。
......萊昂看著那雜碎的眼神冷了下來,宛如在瞧一個已死之人。
都不用自己動手了。
隻要將這個事實告知村民。
無論是幸存下來的婦孺和孩子,還是那些失去家人尚未歸村的入伍青壯。
他們每一個人都會想要親手撕碎這個本有機會拯救村莊,卻視而不見的雜種。
對將來悲慘命運仍毫無所知的博裡斯,聽到萊昂的質問,仍沉浸在當下的惶恐中。
他不知道眼前的老爺們吃錯了什麼藥,來曆如此可疑,這都不怪罪那三個小混蛋,反而接連寬恕,但自己要是不趕緊摘清對方話裡的犯罪控告,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各位大人,這完全是誣陷,小人沒有攔路搶劫,不過是看他們可疑,上前盤問罷了。”
河邊的事,有太多人見證,博裡斯不敢否認,隻能勉強辯駁,但想到那晚在磨坊偷劍沒有村裡的目擊者,便矢口否認道:“至於什麼迷藥盜竊,小人也不曾乾過!”
既然已經提到了那寶劍,博裡斯想著,反正眼下也沒戲得到了,索性趕緊搶著為自己辯解:“那寶劍...小人隻是看著可疑而已!大人,他口口聲聲說是撿的,您瞧一瞧,那華麗的貴族佩劍,能是路邊撿到的東西嗎?
小人當時在河邊,不過是懷疑他們是謀害了主人、偷劍流竄的逃奴而已,天地可鑒,絕沒有想過謀財害命啊。”
聽到萊昂和博裡斯對話中提到的寶劍,特洛薩和厄利弗的眼睛,也本能的順著朝萊昂腰間挎著的佩劍望去。
那確實是一把品相華麗的漂亮手半劍,以特洛薩伯爵的眼界,也能對其給出相當不凡的評價,隻是....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萊昂看到兩位貴族的目光,便拍了拍腰上這把從亡靈騎士身上取得的武器澄清道:“這是我在旅途中獲得的東西,就是穿越那片危險的森林時撿到的,沒有虛言。”
“年輕人,我能看看你這把劍嗎?”厄利弗男爵在旁邊忽然冷不丁的問道。
“當然可以,大人。”
萊昂點點頭,不疑有他,倒推著劍格,將腰間寶劍緩緩推出,然後雙手恭敬的遞了過去。
厄利弗左手從少年手中接過劍柄,將劍身抬起,刃峰朝天。
他打量這把閃耀著光滑鏡麵的矮人鋼劍,視線掠過其上的銘文,忽然笑了,欣慰而釋懷。
萊昂看著對方莫名的笑意,有些不解。
特洛薩恍然間明白了什麼,不禁難以置信的撫了撫胡須。
厄利弗男爵沒有說話,隻是右手從腰間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
陽光之下,兩柄長劍的銀刃閃耀奪目。
而它們,除了刃長和柄長稍有不同,配飾和裝具,幾乎一模一樣。
其劍刃上的銘文箴言,宛如複刻。
萊昂驚訝的眨眨眼,他微微抬目,這才越過這位領主的肩頭,注意到其隊伍身後侍從高舉的旗幟。
黑旗卷裹的荊棘玫瑰紋章.....
那日的記憶席卷而來,萊昂頓悟。
這不就是那屍鬼騎士肩盾上的圖案嗎!?
“...我相信你了,萊昂。”
厄利弗含蓄的收起感懷的笑容,歎了口氣,第一次真正以姓名稱呼這個少年。
“你們是奧蘭德有史以來,第一批成功穿過了噩夢森林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