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袁宜君牽過女兒的手,語氣溫柔卻略帶凝滯,“有件事……媽媽想問問你的意見。”
聞梨點點頭,安靜等待她的下文。
袁宜君拿起剛才匆匆合上的手機,重新解鎖打開,遞到聞梨麵前的動作頓挫片刻,最終還是送了過去,“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聞梨垂眸看過去。
擺在她麵前的是一張年輕男人的照片,西裝革履,五官出眾,高挺的鼻梁上戴著副眼鏡,斯文儒雅。
換作以往,聞梨挺欣賞俊男美女。
但這會兒不太對勁,她眉心淺跳了下,“媽媽,你該不會是在給我相親吧?”
袁宜君動了動唇,“這個……”
聞晟從廚房走了出來,“也不算是相親,爸媽的意思是,想讓你多認識一些新朋友。”
聞梨眨眨眼:“新的男的朋友?”
“……”
袁宜君似有躊躇,把手機拿了回來,摁滅屏幕,“媽媽也就隨便一提,你要是覺得不合眼緣,那這事就算了。”
“阿梨——”聞晟還想說什麼,袁宜君朝他暗暗搖頭。
聞晟會意,跟著道:“啊對,這事就不提了,來先吃飯。”
聞梨滿心疑惑,想再開口問,爸媽卻又閃爍其詞,吃完晚飯後他們就說還有公事要忙,齊齊回了二樓書房。
回到房間,聞梨拿了睡衣進浴室。
站在花灑下,她一臉心不在焉地揉搓著手臂上的泡沫。
媽媽煞有介事地打電話給她就是為了讓她回來看一個男的照片,轉臉卻又說不勉強她。
真的好奇怪。
匆忙洗了個澡,聞梨想去書房找爸媽問清楚。
“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半開的書房裡傳來聞晟滿是悵然的長歎,聞梨的腳步一頓,停在門外。
袁宜君皺著眉說:“再怎麼樣咱們也不能勉強阿梨。”
“要不然我明天再去見見鄭董。”
“算了吧,上次他就把你晾了一天,他壓根就不可能會幫咱們這個忙。”
聞晟輕歎,抬手捏了捏疲憊的眉心,“聞氏難道真的要毀在我手裡……”
聽到這裡,聞梨心猛地一挫,焦急推門進來,“爸媽,家裡到底怎麼了?”
“阿梨?”袁宜君嚇了一跳,下意識是瞞著她,“沒什麼沒什麼,你快去睡吧,我和你爸會想辦法解決的。”
聞梨沒走,握著袁宜君的手臂說:“媽媽,我已經聽到了。”
聞氏名下原有三家工廠,如今僅剩一家還在運作,訂單量雖然減少,暫時倒也不打緊。
可最近一批新發出去的訂單卻發生了質量問題,對方揚言正是吃了聞氏生產的食品才進了醫院。
袁宜君一臉愁容說:“近三年沒接過那麼大一筆訂單,我跟你爸不知道多高興,跟著工人熬了幾個月才準時交貨,誰知道轉眼就說有問題。”
聞梨背脊一寒,“是對方在做局嗎?”
聞晟搖搖頭,“暫時找不到任何證據。”
聞氏目前麵臨著一大筆索賠和退貨,供方那邊也拖著未清的款項,資金鏈被迫斷裂,損失慘重,且這事發生在聞氏轉型的關鍵期,一旦處理不好後果將難以預料。
“媽媽剛才給你看照片的那個男人叫裴臨洲,他剛從國外回來,願意投資聞氏渡過眼下難關,隻不過條件是……”
袁宜君一臉為難地看著女兒,“他想和你見一麵。”
隻是見一麵?
顯然並不可能,她又不是多金貴的人,一麵值得多少。
聞家身在繁華名利的四九城裡一直都是單打獨鬥,沒有任何派係互相依靠就永遠站不穩腳跟。
這時聞馨的電話打了過來。
聞梨對這個姑姑一向不太熟絡,接了還沒喊人,對方先劈裡啪啦一大串:“阿梨,家裡疼你這麼多年,你就忍心看你爸媽和咱們聞家這麼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嗎,現在隻要你肯——”
不等那邊再說,袁宜君一把搶過手機掛斷,“彆聽你姑姑瞎說,阿梨,家裡的事情爸媽會去解決,彆擔心。”
聞梨動了動唇,啞然,往日輕快的眉間已現憂思。
夏夜蟬鳴。
颯颯作聲的風吹動窗簾。
聞梨毫無睡意地躺在床上,幾個月前她還在安慰被迫聯姻的桑寧,不想轉眼就輪到自己。
爸爸的欲言又止,媽媽的為難疲憊,姑姑的厲聲推責。
一轉眼她從一個無憂無慮的自由樂園墜入滿是枷鎖責任的深淵。
一早。
聞梨從床上醒來,眼下布著明顯烏青。
手機有新消息進來。
是靳硯南昨晚發來的信息,她忘了看。
這些年他每次離京出差總會給她帶些當地的新鮮玩意,這次同樣列了一大串,問她要哪些。
硯南哥哥:【算了,都給你帶回去,省得你糾結半天選不出三樣】
聞梨揚了揚唇,眉間積壓一夜的愁緒稍稍散去幾分。
聞晟和袁宜君也已經起來,正在準備早餐,想來也是睡眠不佳,滿臉愁容。
聞梨走到他們麵前,語氣格外平靜地說:“爸媽,我想去見見他。”
袁宜君一怔,繼而想也不想先把女兒抱住,“阿梨,彆把你姑姑的話放在心上,她那人什麼性子你也知道,媽媽不會讓你委屈自己的。”
“我沒覺得委屈。”
聞梨靠在她的肩上說:“媽媽,我沒覺得委屈。”她重複了兩遍。
“阿梨……”袁宜君啞然,因為女兒的懂事而紅了眼眶。
聞梨彎著唇,語氣輕快說:“而且你跟爸爸不是已經調查過了嗎,既然是你們都覺得滿意的人,我相信他不會差到哪裡去,看照片他人長得還挺好看的呢。”
於是這場相親見麵定了下來,地點是一座四合院改建的西餐廳。
紙醉金迷夜,繁燈如晝。
落地窗外可俯瞰深市半城的會所包廂正中央擺了張牌桌。
南方位為尊,座上的年輕男人一身純黑挺括襯衣,領口微敞,寬肩窄腰。
他的五官比之身材同樣出眾,烏黑濃眉,鼻梁高挺,下頜線透著冷硬。
一雙銳利冷寂的深眸盯著麵前牌桌,卻隻是摸到什麼出什麼,十分漫不經心。
顯然人在熱鬨歡場。
心卻不在這兒。
靳硯南飛來深市不亞於財神爺大駕光臨,牌桌上這群陪著應酬的人幾乎心照不宣地給他喂牌,就為了讓太子爺能玩得儘興。
隻可惜收效甚微,見他依舊興致缺缺,北方位一中年男人打了個眼神出去,不一會兒,一陣甜膩香風吹了進來,窈窕美女排成排。
“靳總,您看——”
賠笑討好的話未說完,靳硯南已經淡了臉色,冷白修長的手指劃開牌麵。
“失陪。”撂下惜字如金的淡漠二字,他起身往外走,身形高大料峭。
牌桌上以及身後圍著的一圈人頓時麵麵相覷。
身後一聲懶散輕笑打破僵持氣氛,傅景深拉開椅子接替坐下,桃花眼上挑帶笑,“我陪張總李總玩一局。”
眾人連忙討笑:“不敢不敢,傅總您客氣。”
又見原本被譴到靳硯南身旁的美女還青白著臉色杵在那兒。
傅景深憐香惜玉地開口說:“美女彆誤會,咱們靳總不是嫌棄你,除了他的好妹妹,旁的任何女人都很難近他的身。”
美女見有台階,立時有眼力見為傅景深倒酒。
“那靳總一定是個好哥哥。”美女柔聲附和,語氣中透著羨慕。
似是想到什麼,傅景深混不吝一笑。
就怕有人不隻想當好哥哥。
牌局不到半小時就散了,這群人照樣把傅景深供著玩,太沒意思,好在這家會所的藏酒都還不錯。
靳硯南已經回來,落座正中央皮革沙發上,修長的指骨懶散斜握酒杯,喝的次數很少,不是誰來敬酒他都會喝。
一身花襯衫卷燙頭的年輕男人忽然溜到靳硯南跟前。
“靳哥,有個事兒我憋一天了,不知道該不該說。”
靳硯南掀眼睨他,“賣什麼關子,閒的?”
“是這樣,離京前我去了趟梅苑吃飯,正好看見聞大小姐跟一男的也在那吃飯。”
餘光觀察著靳硯南的神色,他聲音稍壓:“吃飯倒是不打緊,關鍵倆人坐的位置是情侶卡座。”
聞言,周遭立時噤若寒蟬。
靳硯南緩慢轉動酒杯,眼底閃過一抹幽深暗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