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臉色一變,嘴中的瓜子皮一吐,指著宋芸破口大罵,“哪來的小賤蹄子在這胡說八道,這是我們親戚家的孩子,你再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
宋芸壓製住心中狂躁的怒火,冷笑一聲,“你們家親戚的孩子?那你說說,哪個親戚的孩子?你這個親戚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親戚家裡做什麼的?幾口人?還有這孩子又叫什麼名?幾歲了?在哪裡讀書?”
錢翠花橫了一輩子,從來沒跟人講過理,也根本不在意眼前這突然冒出來的丫頭口口聲聲的質問,直接抄起一根棒子揮舞道:“你滾不滾,不滾老娘就送你上西天。”
宋芸在見到弟弟原本白嫩的臉上有明顯的指印和胳膊上交錯的傷痕時就怒火翻騰,肉眼看得見的地方就有傷,她都不敢想掀開弟弟衣裳後會看見什麼。
叔可忍,姐不可忍。
宋芸將手中的小包袱往地上一扔,彎腰從木盆裡抄起洗衣用的棒槌,劈頭蓋臉朝胖女人身上招呼。
錢翠花沒料到這小丫頭敢跟她動手,一時失了先機,竟硬生生被死丫頭用棒槌狠砸了好幾下,想要還手又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這死丫頭的對手,又是一通悶棍,疼得她呼天喊地,兩個丫頭傻站在一邊也不知道來幫忙。
宋芸連抽了十幾棍,總算出了半口氣,這才停下,依然用先前的冷淡聲音道:“你也彆急著叫喚,送我弟弟來的宋珍珍已經被公安局抓了,你們家的地址是她親口告訴我的,她爹媽答應賠我一筆錢,我這才特意趕在公安局的人來之前過來接人,隻要我把人接走,她和你們家就都能從販賣人口這吃槍子的大罪中脫身。”
宋芸欣賞著胖女人調色盤一般變來變去的臉色,接著說,“你不讓我接人也可以,我就在這等著,最多半個小時,公安局就會來人,我弟弟照樣要被接走。”
宋芸掃了眼左右鄰居們探究的眼神,心知這地方不能久留,眼下待在家裡的都是女人老人和小孩,一旦下地乾活的青壯男人們回來,哪怕她從前學過古武,以她現在這身體的素質,想要順利接走弟弟也不會容易。
錢翠花在村裡橫行霸道了一輩子,沒怕過誰,可她再橫,也不敢跟公安橫,一聽半個小後公安就會來,她心裡怕的不行,尤其這小崽子的來曆原本就說不清,身上還有傷——她不敢想下去。
錢翠花真是恨死宋珍珍那個賤人了,明明她說這倔崽子是她親弟弟,家裡沒人了,她照顧不了,這才送到她家當兒子。哪想那賤人竟是拐了彆人家的孩子,真是害死人了。
錢翠花顧不得身上的疼,變臉似地擠出一絲笑,“這怎麼還報上公安了,我就是一時好心幫那丫頭照看幾天孩子,這還照看出禍事來了,瞧我這爛好心,要早知道——”
宋芸打斷她,“幫人照看孩子是這樣照看的?”她指著宋子奕,手指微顫,“用繩子拴著給你們一家人洗衣裳?你們個個吃得紅光滿麵,我弟弟麵色蠟黃,給飯吃了嗎?要不要我把他衣裳掀開看看,會不會有傷呢?我看你們比舊社會的地主還厲害,拿我弟弟當你們家的賣了身的奴隸了?”
錢翠花聽到這話腿都軟了,這年月要是被人以這種罪名舉報,全家都完了。
錢翠花趕忙抖著手去解開宋子奕腳上的繩子,把還在發懵的宋子奕拉起來,輕輕拍著宋子奕身上的灰塵,笑著說,“看你說的,哪有什麼繩子什麼傷的,我們今天也沒吃飯呢,原本是想等男人收工回家再一起吃的呢。”
宋芸上前將胖女人推開,抓住弟弟的手,將人扯到自己身邊,低聲問:“子奕,有東西要收拾嗎?”
宋子奕想到自己那一箱子的衣裳,這兩天已經被錢翠花低價賣給了村裡有男孩的人家,他記性很好,零零總總一共賣了二十六塊錢。
宋子奕小聲說了。
宋芸看向錢翠花,“賣我弟弟衣服的錢拿來,剩下的東西和箱子一並都拿出來。”
錢翠花的心在滴血,磨蹭著不肯動,“那什麼,他這幾天在我這吃住,都是要花錢的。”
宋芸冷冷看著錢翠花,“行啊,那就等公安來了,咱們再好好算這筆賬。”
她不缺那二十幾塊錢,但也絕不能便宜了這家人。
一聽公安,錢翠花立馬慫了,她可不想被公安抓走,一旦沾上販賣人口罪,就算不吃槍子,也要去農場改造,她可不想去,家裡的日子多好。
不過五分鐘,錢翠花就拎著一個精致的小木箱出來,裡頭裝了幾樣宋子奕的毛巾牙刷襪子之類的小東西,以及在宋芸看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戶口證明,有了這個東西,子奕以後就能落在她的戶口上。至於其餘的,東西肯定是少了,但宋芸已經不打算繼續追究,沒這個時間。
“錢,拿來。”宋芸接過箱子,又伸手要錢。
錢翠花不情不願的將二十六塊錢掏出來,心裡悔的要死,賣衣服時怎麼就不知道避著點這倔崽子,愣是一分錢都沒落下。
宋芸拿了錢往兜裡一揣,牽起宋子奕就走。
宋子奕忍著後背傷口上的疼,一邊跟著走,一邊悄悄打量牽著他的姐姐。
這就是宋珍珍說過的那個姐姐,他的親姐姐。
宋芸的手還在輕輕顫抖著,心臟砰砰砰狂跳,既有失而複得的狂喜,也有怕再出事端的擔憂。
好在出村的這段路很順利,雖然有很多打量她的視線,但沒有人出來攔她。
趕驢車的大叔果然還在等她,她趕忙快走幾步,拉著弟弟上了驢車,直到驢車遠離村子,遠到完全看不見村子,她提著的心才緩緩落地。
宋芸鬆開一直被她緊緊握著的手,看見子奕手腕上的清晰指印,她趕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太緊張了,弄疼你了嗎?”她說著說著又看見子奕手臂上的傷痕,也不知用什麼打的,很長一條,好幾條傷痕錯落又交疊在一起,她的眼淚控製不住滾落下來,一滴滴砸在宋子奕的手背上,哽咽不成聲,“對不起,是姐姐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