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回得冷淡,白穰反倒來了興致,“最近因為那樁失蹤案,已經很少有中原姑娘敢入苗域了,姑娘是為何來此?”
還能為何?
當然是被係統坑來的!
為免招惹麻煩,褚棠枝並未向王遠告知蘭瓔和春鳴是此案的幸存者,而蘭瓔當然也不會隨意往外說。
半真半假道:“來買藥草的。”
白穰不知信或不信,略一挑眉,“那姑娘可得小心些,雖是女屍失蹤案,但哪來的這麼多女屍?自是要尋落單的女子下手。”
“而這位……郎君,”他那黢黑的眼珠轉向蘭瓔身後垂眸走著的春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身形單薄,手無寸鐵。姑娘即便帶他在身邊,怕也是與落單無甚區彆。”
前麵兩句還是善意的提醒,但後麵兩句,再配上這輕佻的笑,就有點侮辱人了。
白穰緊盯著春鳴,他作為被侮辱的對象,卻依舊是平平淡淡的樣子,臉上沒什麼情緒。
夜風夾雜片葉吹來,靛衣少年烏眸裡映著月光,如清潭一般澄澈無波。
他隻顧盯著那片劃過蘭瓔臉頰、卻又在即將觸碰到時被她抬手拂開的綠葉,直至那綠葉飄落在地,他才輕顫著眼睫,遮住長睫後微不可察的漣漪。
至於白穰,他連眼神都沒給一個,仿佛根本沒聽見他這番挑釁的話。
白穰在江湖混跡多年,老練、敏銳,他將春鳴的神色儘收眼底,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分明是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眼神裡卻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一直躲在姑娘家身後,問他不應,罵他不惱……
莫不是個傻子吧?
蘭瓔隻覺得這護衛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來說一堆令人不適的話,也虧得春鳴是個性子淳樸的,都沒聽出來他的惡意。
眼見快要進入前廳,她簡單敷衍過去:“多謝提醒,我知曉了。”
見兩人都沒有搭理他的打算,白穰也不自討沒趣,走進廳裡後就到一邊候著去了。
天色不早,幾人談了會,王遠扶著肥胖的腰腹起身,“品質高的還魂草隻生於深山崖邊,采集不易,因此采藥的還要一兩日才能回。三位先在府中住下,等人回村了,定然第一時間取來。”
這批新采來的還魂草,小部分預留給蘭瓔和春鳴,大部分則照舊送去藥鋪,讓褚棠枝釣魚執法。
“拙荊不在府中,若有什麼事,儘管吩咐管事便是。”
王遠已命管事準備好廂房,一行人出前廳時,王遠捶著後腰,對白穰指指點點:“臭小子,又去哪裡喝酒了?”
在主子麵前,白穰也依舊是吊兒郎當的,答非所問:“我這不回來了嗎……”
府中女眷住在西院,男子則住東院。分彆時,蘭瓔湊近春鳴身邊,小小聲地道:“那個白穰看起來不好惹,你記得離他遠些。”
月色正好,清風微涼,將少女輕柔的話語和香氣都送了過來。春鳴背著自己的小包袱,點著頭應下。
蘭瓔這才放心進了自己的房間。
春夜寧靜,皎潔月色被窗外的樹遮去大半,屋內暗得昏沉。
又是噩夢。
與昨晚的青灰色怪嬰不同,這回是一條雪白的漂亮銀蛇,從窗縫蜿蜒爬到床邊,朝她“嘶嘶”地吐著蛇信。
手心的繃帶不知何時鬆開了,露出凝成絳色的傷口,這對生性嗜血的蛇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誘惑。
蘭瓔無數次以為銀蛇要朝傷口咬去。
然而它隻是蟄伏在暗處,眼珠緊鎖,蛇信“嘶嘶”,時不時齜出尖銳的利牙,被月色映出雪一般的寒光。
它並不靠近,卻又始終繃緊腹部,直起前半身,似是蓄勢待發、伺機而動。
雙方僵持。
“叮鈴——”
就在這時,一串清脆鈴音在耳邊奏響,將蘭瓔從夢境拉回現實。她猛然睜眼,喘著氣,靠著床頭坐起半個身子。
怎麼總是做這種夢。
果然那地牢不是人能待的地方,精神汙染一絕,都快給她弄出tsd了。
……忽然有點想念那個咋咋呼呼的係統了,起碼能聽它胡扯一通,聽個樂嗬。
春風沙沙,婆娑樹影從檻窗照入,在地麵映出張牙舞爪的枝椏。
蘭瓔掀帳起身,沒看見什麼銀蛇,隻見窗下掛著的風鈴隨風搖晃,敲擊出“叮叮”的清音。
一如昨夜,夢隻是夢罷了,什麼怪嬰、銀蛇,根本就不存在。
她闔上窗,風停鈴歇,鈴音漸弱,直至最後徹底沒了聲響。
周遭陷入寂靜,一派祥和安寧。
她準備回去繼續睡,然而沒等轉身。身後再度響起一道無比熟悉的“叮鈴——”,清脆、悠遠,比風鈴的叮叮聲更要接近夢中那喚醒她的鈴音。
可屋裡已經沒有風了。
蘭瓔心頭突地跳了下,手心不小心撞到突起的窗台。
刺痛從傷口傳來,她這才發現手心的繃帶當真散開了,早就掉落在不知何處。
……怪了,她綁得很鬆嗎?
蘭瓔蹙著眉頭轉身,緊接著,在薄潤的月色中,眼前猛地撞入一片泛著銀光的靛紫色衣角。
衣角晃動,露出其下纖細玉白的腳踝。
少年烏發披落及腰,鬼一般,靜悄悄地坐在圈椅裡,不知坐了多久。
知曉自己被發現了,他緩緩轉過腦袋,濃墨般的眸子直直望過來。
或者應該說,是望著她的手心。
少年眉眼和煦,如這三月溫柔的晚風,語氣關懷:“你的傷口,又流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