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鳴捏著她的細腕,衣袂翻飛,一躍而下。指尖按在她的經脈上,握得越緊,經脈的鼓動便愈發明顯,幾乎震耳欲聾。
指腹輕輕劃過她掌心的傷口,可惜纏有細布,無法感知到那細嫩的血肉。
“多謝。”春鳴輕盈落地,鬆開了她的手腕,那抹微涼也隨之彌散。
蘭瓔借著轉身,裝作隨意地低頭看了看手腕,留下了幾道淡粉的印子。
“……不客氣。”
看來那柳樹確實不好爬。
蘭瓔帶著春鳴去到王遠的院子時,正好碰上褚棠枝回府,正為王遠設壇做法事。
神龕上擺著蘭瓔說不出名號的神像,點香燃燭,奉茶供果。褚棠枝執一毛筆,一邊念訣,一邊用朱砂畫符。
畫成後,用燭火點燃,將符篆燒成一把粉末。再加上彆的許多材料,衝成符水,讓人送入王遠口中。
蘭瓔第一回看見這充滿封建迷信的活動,看得目不轉睛。
“這真的有用嗎?”
和好奇的蘭瓔不同,春鳴似乎對此頗感無趣,又攀上了院中的一棵大樹,盤坐在粗壯樹枝上,以手支頤看著院落。
清澈的嗓音從茂密枝葉中飄來:“不知道呢。”
……果然,問他就是白問,不是“不知道”,就是已讀亂回。
趁眾人都進屋伺候王遠,蘭瓔悄悄跑到褚棠枝身邊,對她進行一番沒營養但實在美味的誇誇。
聽得褚棠枝都不好意思了,才低聲告訴她:“世間無鬼神,怎會有用?”
蘭瓔震驚,她不是道士嗎?
褚棠枝將她拉到樹下,語氣無奈:“比起耍刀弄槍的武人,很多時候,人們更願意相信道士。”
簡短一句話,但蘭瓔懂了她的意思。為了深入查案,褚棠枝這是給自己捏了個道長的人設。
驅鬼辟邪什麼的不重要,她的目標隻有查案。
“那他還有救嗎?”
“凶多吉少,”褚棠枝歎了口氣,“依我看來,他應當是中了蠱,除非有人給他解蠱,否則很難活命。”
中蠱?
蘭瓔蹙了眉頭。
她在電影裡聽過苗疆巫蠱,但她一直以為隻是傳聞而已,畢竟她在現代的苗族同學說過,要是瞎搞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是要被村支書抓去教育的!
晚風吹拂,清脆的銀鈴聲在頭頂歡快地響著,蘭瓔下意識抬頭,看見樹上那抹靛紫的衣角。
少年靠著枝椏,閒適地吹著風,漂亮的銀蛇在他肩上吐著蛇信子,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
褚棠枝繼續道:“但會用蠱的苗人基本都久居深山,極少外出,更不會來遠碧村這臨近中原的地界。要想尋人解蠱,隻能去山裡請,可已經來不及了。”
“我在符水中添了安神鎮痛的藥粉,至於之後的事,我也愛莫能助。”
“原來是這樣。”蘭瓔點點頭,視線從春鳴身上移開。
褚棠枝再說了句明日就送他們出苗域,正要去收拾做法事的物什,王遠房中突然傳出幾道尖叫,隨後眾人推搡著湧了出來,作鳥獸散。
“道、道長……”
下人被嚇得話都說不清,褚棠枝當即衝了進屋。
床榻上,王遠原本肥胖的四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像是被從裡抽乾了血肉,用不了多久就會枯槁乾癟。
四肢和軀乾正在枯萎,隻剩下腹部依舊高高隆起,隔著一層華美衣袍,能看見他腹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劇烈鼓動,似要撕裂囚籠,破腹而出。
王遠雙目通紅,麵容猙獰,如獸物般痛苦嘶吼著。手腳被捆在床柱,掙紮時床榻哐哐震動,將皮膚勒出無法回彈的凹痕。
饒是褚棠枝行走江湖多年,也從未見過這番景象,愣在了門邊。
忽地,房中竄出一道黑影,朝她迎麵撲來。
蘭瓔沒有跟著褚棠枝進屋,很有自知之明地待在外麵,不給她添亂。
瞧見眾人驚慌逃竄,樹上的春鳴若有所思,帶著好奇道:“他生了?”
蘭瓔:……
她學著他的語氣:“不知道呢。”
下人們都跑光了,偌大的院落變得空蕩蕩靜悄悄的,隻剩她和春鳴二人。
夜風呼呼吹過樹梢,將枝葉拉扯出張牙舞爪的樹影,蘭瓔莫名起了雞皮疙瘩,“我覺得我們還是離開這比較好。”
方才還不想過來的少年聞言輕笑:“不看了?”
蘭瓔心裡毛毛的,不自覺扒住樹皮,警惕地往左右張望。
他待在樹上一動不動,她想他快點下來,隻得順著他的腦回路道:“大男人生個孩子罷了,有什麼好操心的,不看了。”
“你快點下來,我、我困了。”
“那好吧。”
他語氣似乎還有點遺憾。
院中寂靜,春蟲吱吱地撕扯尖鳴,少年終於挪了身子,衣角往下飄落一截。
“快點快點。”
如方才在柳樹下一般,蘭瓔仰著脖頸看著他,朝他伸手。
“藍姑娘!”
背後卻傳來褚棠枝的驚呼,與此同時,還有一道陌生的急促腳步聲,鞋履在地麵“刺啦”摩擦,令人毛骨悚然。
混著喉嚨發出的含糊咕嚕,蘭瓔能感覺到,那聲音正以極快的速度朝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