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肢僵直地倒了下去,隻眼珠滴溜溜地轉動,充滿了不甘和忿恨。
褚棠枝迅速上前,利落地將人捆緊。
一邊冷聲審問:“你們替何人做事,有何目的,據點在哪?老實交代,還能讓你死痛快些!”
白穰抽搐著手腳,滲血的唇齒張張合合,已然發不出一個字。
王遠終究是沒熬過去。
褚棠枝從白穰房中翻出幾隻飛鏢暗器,表麵皆刻著奇特的暗紋,和紮中蘭瓔的那隻一模一樣。
書房裡還有暗格,存有幾張書信和一本賬簿,記錄著白穰與他們的“貨物”交易。憑這些證據,足以將白穰捉拿歸案。
暗格裡還放著幾張房契地契,有藥鋪,還有藥田,價值不低。
他替賊人做事,很可能取得了大量不義之財。但奇怪的是,這些藥鋪都與王遠的藥鋪同名,藥田也都挨著王遠的藥田。
褚棠枝帶著地契去找王冉冉,王冉冉接過,掃了眼,默然不語。
剛喪了父,王冉冉眼圈紅紅,但還算是平靜鎮定。她把地契放在一邊,反倒遞給褚棠枝一本賬簿。
這是方才她在王遠房中找到的,記錄的是還魂草的交易。
交易時日與女屍失蹤案大致重合。買方未寫明身份,隻用不同的花形圖案記錄,像是某種約定好的記號。
“還魂草常用於安神助眠,這本是尋常藥草,但這裡記錄的都是十年以上的還魂草。”王冉冉道。
“十年還魂草,傳聞能召回地魂,極其難尋,而普通人也少有需求。”
“不知我爹是否也和此案有關。”
褚棠枝曾正經修過道,道法言人有三魂,分彆為天魂、人魂和地魂。
若陽氣不足,地魂缺失,就會嚴重影響人的精氣神,輕則疲勞消沉,重則精神失常,俗稱“中邪”。
但她執劍行走江湖多年,知曉這些皆是虛妄迷信,褚棠枝沒費力氣反駁,隻仔細翻著賬簿。
白穰的罪證板上釘釘,而王遠這份賬簿,目前還沒法說明什麼。
她收好賬簿,拍了拍王冉冉的肩膀,“你爹中蠱的事,可要報官?是難查些,但也不一定就查不出了。”
王冉冉苦笑著搖頭,褚棠枝明白了她的意思,暗歎口氣。
難怪白穰雖是護衛,卻是囂張散漫,毫無為奴為仆的樣子,原是有這般後盾。
褚棠枝帶上證據,押著命不久矣的白穰出府了。王冉冉走出屋子,見不遠處的花苑裡,那位少年靜坐在粉白滿枝的杏樹下,懷裡盤著銀蛇,一同望著天上的月亮。
時常圍繞在他身邊的少女此時不見蹤影,直至“吱呀”一聲,對麵房門推開,走出那位明眸皓齒的姑娘。
她一探頭,視線就找尋著少年的蹤跡,發現他在杏樹底下,亮起眼眸邁步走去。
走了兩步,才扭過頭來,瞧見簷下立著的王冉冉。
王冉冉見她轉了方向走來,咬著下唇,似是斟酌措辭想說些什麼。於是王冉冉先開口了:“姑娘與那位郎君,似乎關係很好呢。”
“……其實我們剛認識。”蘭瓔聞言微愣,這叫關係好嗎?
也許吧,起碼不用每天在病嬌瘋批男主手中頑強求生。
雖然她現在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樣麼。”王冉冉淡淡笑著,視線轉向滿院的綠樹繁花,話語直白,卻又似有深意:“苗人追求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最恨不忠。姑娘可要想清楚些才是。”
……好經典的小說台詞。
蘭瓔想到少年那澄澈純真的眼神,乾笑兩聲,“多謝提醒。”
早春多雨,即便晴了幾日,很快便又下起綿綿細雨。
采藥人背著各種藥草匆匆趕回,突聞府中變故,驚詫不已。
十年還魂草難尋,采藥人這回沒采到,蘭瓔便隻取了一把普通的。
既取了藥草,便要啟程回中原。
路途遙遠,眾人雇了馬車駛離遠碧村,一路北上,前往距離最近的中原城池,汾和鎮。
之所以前往汾和鎮,除卻距離最近以外,還因褚棠枝新找到的線索。
昨夜她將王遠的賬簿帶回望隱閣,比對先前剿滅據點時記錄的卷宗,破解出其中一個花形記號,正代表著汾和鎮的某個家族。
也就是說,王遠這本賬簿確實和女屍失蹤案有關。
“太可怕了,”蘭瓔搓了搓胳膊,“虧我們還在他家住了兩天。”
“是我疏忽了,害你遇險。”褚棠枝滿臉歉意。
“嗐,我這不沒事嘛。”蘭瓔擺擺手,“是他們根紮得太遠了,誰能想到呢。”
褚棠枝神色凝重,看來這樁案子,遠比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不過她還是長舒一口氣,穩住心神道:“不過王遠雖與此案有關,但他大抵隻是提供還魂草的,屬於邊緣人物,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與何人作交易。”
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在府中安全住了兩日,隻要隨便往飯菜裡下點毒,就能讓他們死得無聲無息。
像王遠那樣直麵硬剛的,不知他是當真這般蠢,還是被蠱蟲毒壞了腦子。
蘭瓔一想起昨日被大刀架著脖子就覺得後怕。說實話,她和春鳴都不會武,褚棠枝也不敢輕舉妄動,她都以為自己真的要苟不住小命了。
情急之下,倒是忘了銀蛇的存在。
她一把撈起素湍,對著它的圓腦袋又摸又親,一邊朝旁邊的春鳴道:“還好你養了這麼條蛇,當時真是嚇死我了。”
春鳴還是沒能調回陽間作息,在馬車裡時醒時歇,方才清醒了會兒,此時正準備再睡一回。
他身形頓住,唇角僵了僵,對這感覺感到陌生,但卻莫名地並不討厭。
垂落的烏發遮住了他大半神情,他深吸口氣,揚起一個乖巧的笑,“不客氣。”
雖然他有些想看她雪頸濺血,但那人的刀實在肮臟,不知沾染過多少人的惡血,他和蠱蟲們都不會喜歡。
這樣美味的食物頗為難得,還是他親自動手最好。
等待食物生長成最適合享用的狀態,大抵也是一種樂趣罷。
山野煙雨朦朧,車輪在細雨中滾滾向前,車廂中光線黯淡,催人昏昏睡去。
少年靠著車壁,烏發披散,雙目輕閉,筆挺盤坐而歇。
車簾偶爾被風卷起一角,漏入熹微的天光,薄霧似的,籠在他五官精致的麵上,襯得他猶如一尊白玉雕刻的佛像。
靜謐而又淡雅,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內裡的癲狂心思。
褚棠枝日夜忙碌,此時也合眼歇了。隻剩蘭瓔夜裡睡得足,並不困,捏著簾子看向車外的山野河湖。
車行漸遠,夜幕漸至。因著雨霧,天上的星月也朦朦朧朧,瞧不明晰。
隻依稀望見,銀月蒙了一層輕薄煙沙,幾近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