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問柳扭頭,想看蘭瓔的表情,然而身側是嶙峋的石壁,根本沒有人。
那……她牽著的是什麼?
蘇問柳僵硬地低頭,她是牽著一片衣袖沒錯,但……
一個麵色青灰的男童抬起頭來,露出墨色濃鬱的眼珠,咧開嘴角,朝她“咯咯咯”地笑。
蘭瓔穿過小片幽深竹林,跨入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
大抵是進入寧府某座院子的後院了。
但蘇問柳不見了。
她回頭找,卻沒看見蘇問柳,倒是眼前飄落一片靛紫衣角,她仰起臉,“春鳴,你怎麼也來了?不是讓你等我回去?”
春鳴正坐在牆頭,月華薄霧似的氤氳在他周身,柔亮如緞的烏發披散背後,飄揚著,切割天上泠泠的冷月。
“我不能在這麼?”
他麵上沒什麼情緒,語氣也輕飄飄的。蘭瓔不知他為何突然跟來,認真道:“這裡很危險的,你回去吧。”
春鳴眼簾低垂,抿著唇,不說話。
僵持半晌,蘭瓔先歎了口氣,朝他伸手,“那你先下來吧,小心些。”
許是出於習慣,她都忘了,春鳴是能飛簷走壁的,哪裡用得著她扶。
而擅長飛簷走壁的春鳴本人似乎也忘記了這點,他看著蘭瓔伸來的手,淺淺勾起唇角,然後越過她的指尖,捏緊了她的細腕,翻身下牆。
……怎麼每次都這樣。
好在他從不當真借她的力,否則她的手腕就要斷了。
“你們在賞月麼?”
平穩落地,春鳴沒鬆手,依舊緊攥著她,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
蘭瓔愣了下,“你能看見我們?”
這牆頭雖然挺高的,但應該沒法俯瞰整個花苑吧,難道他一直都在?
蘭瓔關注的重點不在“賞月”這件事,然而這在春鳴耳中,卻變成了承認的意思。
他烏眸直勾勾望著她,眼眸微彎,聲音依舊是溫和:“那裡有什麼好的,我知曉哪裡的月亮最好看。”
如果今夜無事,如果這裡不是寧府,蘭瓔也就順著他去賞月了。但蘭瓔還記著蘇問柳不見了,“蘇問柳跟丟了,先回去找她。”
春鳴腳步微頓。
他摩挲著她的手腕,默了一瞬,又如往常那樣乖順地點頭:“好。”
於是蘭瓔牽著他一同往回走,回到原來的岔路口時,一路上都沒見有人。
蘭瓔疑惑,穿過那片假山,左右張望,終於瞧見蘇問柳的身影。
她在遠處的走廊下,正朝議事廳的方向走去。
議事廳裡有許多人,她在那雖然可能會被寧老爺發現,但總歸不會遇上危險。
見蘇問柳沒事,蘭瓔也就放心了。
不過春鳴與寧家無親無故,不能被人發現他擅闖私宅,蘭瓔隻好哄著他從原路返回蘇府。
“你要看月亮麼?”他卻再次溫聲問道,“我帶你去看月亮罷。”
蘭瓔發現了,有時他有種詭異的執著,先前是對她的傷口,如今則是對賞月這件事。
若是不應他,他這樣寡言的性子,都能嘮叨好一陣子。
蘭瓔最終還是由他。
肩頭一鬆,晃著他寬大的衣袖,語氣輕快:“走吧,去哪兒?”
春鳴向來喜歡待在高處,有時坐在牆頭,有時靠在樹上,有時則高高地蕩著秋千。
他覺得好的地方,無外乎就這幾處。蘭瓔被他帶到空蕩寂寥的後院時,四周是青瓦白牆,牆邊有棵茂盛大樹,她暗歎口氣,心道果然。
“這還不如方才的涼亭呢,起碼坐著舒服。”
春鳴握著她穿過院子,卻沒走向牆邊,甚至還徑直略過那棵大樹。
蘭瓔疑惑,頻頻回頭看,“不是爬牆嗎?不是上樹嗎?在那邊呀。”
“不是。”
正回頭瞧,肩頭被他忽地握住,被強行掰了回去。她沒站穩,腳底一滑,身子往前倒了下,正正對上一口黝黑的大洞。
洞中幽暗,直徑足有一米多,深不見底。似張著大口,正準備吞噬過路行人。
晚風和煦,春鳴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似誘似惑:“井中觀月,方是最好的。”
“要下去看看麼?”
說話時,他語氣含笑,隱有期待。
“不要。”
蘭瓔知道他沒文化,但沒料到他腦回路竟如此清奇,清奇得不像個正常人,她沒好氣地駁回這個請求。
她站穩身子,想把他的手從肩頭挪開。他是鬆手了,卻是攬住她的腰,二話不說就帶著她躍進了洞口。
……?!
不是,你來真的啊???
被失重感支配的蘭瓔在風中淩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