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後半夜方玉澤回到臥室裡休息,年黎一個人坐在客廳,沒有和他一起。
冬天夜裡冷,方玉澤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陣劇烈的絞痛驚醒,他手腳冰涼,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胃痛,有一個棍在他的胃裡亂攪,將他攪合的穿腸爛肚,心臟也在疼,像是有一雙大手在玩捏著他的心臟,生生的將他的心臟從身體裡拔出來,牽連的身上的每一根筋每一寸血肉都連根拔起,以至於手腳都在抽筋。
方玉澤躺在床上,如同被五馬分屍,難受的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已經死了。
手腳猶如被冰凍般動彈不得,眼前一陣陣花白光影閃過,方玉澤想要喊人,嗓子卻被堵住,猶如沉溺在水中出不了半點聲,他艱難的抬起手,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砰的一聲響。
意識昏沉中,有人將他從冰涼的水中撈出來抱進懷裡,手掌一下下安撫著他的後背。
懷抱溫暖,方玉澤聞到熟悉的味道,緊繃的身體緩緩的軟了下來,臉頰綿軟無力貼在那人的肩膀上,任由對方擁抱著他。
他意識迷糊,一會感覺有人抱著他給他拍背,一會感覺到有人在給他揉肚子揉心口,一會感覺熱毛巾在給他擦身體,一會又感覺有人在揉著他發僵的手腳。
那雙手寬厚溫暖,接觸到方玉澤皮膚時似是化去冰雪的熱火,方玉澤僵硬冰涼的四肢逐漸變得溫熱,不多時他呼吸均勻,再次陷入了睡眠中。
一場深夜的兵荒馬亂,方玉澤睡著了,年黎卻沒睡。
床頭櫃上的圓頂台燈開著,暖黃的燈光瑩瑩照亮半邊房間,也垂落在他身上。
與以往不同,這次年黎沒有躺在床上抱著方玉澤,而是坐在床邊的椅子,靜靜地看著方玉澤的睡顏。
方玉澤臉色還是蒼白,但眉目舒展,不再像剛才疼時那樣緊繃顫抖。
睡著的方玉澤比醒著的他要溫柔許多。
年黎就這樣看了很久,忽然低下頭深喘了口氣。
給方玉澤揉肚子的手還在發酸,忙了一天加一晚上,他脊背微彎,感覺好疲憊,疲憊地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方玉澤晚上的那番話依舊在耳邊,他像是打了一場敗仗,明明已經付出了所有,卻還是一敗塗地,一點轉圜都沒有。
其實相處的這段時間方玉澤對他語出刻薄的次數很多,多到他一點點放下自尊,甚至覺得自己練成銅牆鐵壁的心臟,已經習慣了。
隻是今天方玉澤的話,徹底掐滅了他的希望。
他再也提不起來一點的力氣,想起當初自己的想法,也意識到自己有多天真可笑。
他好像總是在自我感動,可是愛一個人,就是感動自己,感動對方。
他不介意他付出的比對方多,不介意不對等的愛情,他願意朝著方玉澤走出九十九步,甚至是一百步,方玉澤隻用站在原地等著他就好。
隻是為什麼方玉澤推開了他。
而他也終於意識到有些人就是不屬於他。
方玉澤是一塊冰,他捂不化的冰,冰不需要他的愛,更不會愛他。
他被這份感情消磨的一退再退,從一開始的想要一份簡單的愛,漸漸變成了隻要方玉澤肯給他片刻的駐足就已經心滿意足。
現在就連這也變成了奢望。
他們倆本來就不般配,一個是天上的星星,一個是地上的灰塵。
在這場愛情的博弈裡,星星永遠高高在上,閃閃發光,灰塵再怎麼努力的飛,也飛不上天,觸及不到星星。
一個人的獨角戲唱夠了嗎?
要不,算了吧……
年黎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這個時候,方玉澤忽然轉過身,手朝身邊探了探,蒼白的指尖動了兩下,似想要抓住什麼。
久久沒有能抓住東西,方玉澤漂亮的眉頭輕蹙起,頭蹭了兩下枕頭,快要醒了。
年黎猶豫了一會,將自己手放到方玉澤的掌心,方玉澤的手便猶如含羞草的葉子,慢慢的收攏,將年黎的手包裹在自己手中。
他不再皺眉頭,安心的又睡了。
昏黃的光芒下,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與手腕處方玉澤曾經送給他的牛皮手環交相輝映,散發著磨砂般的柔光。
如果此時有個相機可以記錄這溫馨的一幕,任誰都會覺得他們兩個人是相愛的。
年黎的手顫了顫,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在這一秒,他忽然又開始不甘心。
方玉澤,為什麼不能愛我?
那一夜之後,方玉澤和年黎之間陷入了很微妙的氛圍中。
像是冷戰,但又不完全是。
因為年黎還是會每天照例發短信詢問方玉澤是否來這裡吃飯,與以往不同的是,他隻是詢問,卻不會追問了。
無論方玉澤回複與否,他依舊每天中午將飯菜送到方玉澤的公司樓下,晚上七點準時將方玉澤喜歡吃的飯菜準備好。
從七點等到七點半,將飯菜熱一次,繼續等到晚上八點,如果方玉澤這個點沒來,那就是他已經在外麵吃晚飯了,年黎會自己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開飯。
實在不放心的時候就打電話問問老鄭,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至於方玉澤,可能那天年黎觸及到了他的禁區,他開始有意無意的冷落的年黎,再也沒有來找過年黎一次。
周五的上午,方玉澤開了一場周會,會議的內容主要是聽取各個項目組彙報項目的進展。
最近有好幾項目都在完善的階段,各部門的經理彙報的時間有些長了,中途好幾個電話打進來,方玉澤的手機靜音沒有聽見。
會議開到了一半,助理小秦推開玻璃門走進來,半弓著身子對方玉澤耳語說:“方總,剛剛趙氏集團的趙總打電話到辦公室,說是找您,但是打不通您的電話。”
方玉澤點了點頭,問:“他什麼事?”
“他說是想中午和您一起共進午餐。”
方玉澤皺起眉頭,指尖上的筆轉了兩下,對小秦說:“告訴他,我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晚點回複。”
“是,方總。”
小周走出了會議室,方玉澤垂眸看一眼桌子上的手機,他的手機雖然靜音了,但是剛剛屏幕亮起來的時候他還是看見趙源亭的電話。
隻是單純的不想接。
趙源亭這個人雖說是趙氏集團的總裁,但是幾次相處下來,方玉澤已經看清楚了這個人就是個靠爹的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