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烏壓壓的黑氣逐漸籠罩天空,秘境深處其他弟子茫然地抬頭望向天空,有些疑惑:“這是什麼東西?”
最先察覺不對的,是正在和高階大妖纏鬥的人族弟子。
他們本來打得戰況焦灼,就快要撐不住了,結果那高階大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卻毫不猶豫地拋下了守護許久的伴生靈植。
隻剩不知狀況的弟子們在歡呼著一頭霧水的勝利,他們也沒來得及深究大妖的異樣,先將伴生靈植收入囊中,然後就見腳下的土地滲出來一片粘稠深色的黑色液體,緩緩往他們腳邊聚攏纏繞。
“……這是什麼?”
還不等他們看清楚,腳下即將纏上他們雙腳的黑氣便像是被一把看不見的利刃憑空斬斷,魘氣吃痛放開,驀地發出了尖利的嘯聲。
弟子們忽地從方才遲鈍阻塞的態度掙脫出來,才發現周身四處幾乎都要陷入了那暗流湧動的粘稠黑氣之中,幾乎就差一點,他們就要被完全吞噬。
眾人皆驚出了一身冷汗,那粘稠黑氣乍一看沒有任何危險的模樣,可是卻能讓他們不知不覺深陷其中,連半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來,可見其根本不像表麵那般無害。
若是沒有方才那憑空出現斬斷粘稠黑氣的劍氣,他們恐怕被徹底吞噬了都還意識不到。
有些弟子修為不高膽子也小,沒有見過這麼詭異又恐怖的畫麵,生怕自己再不知不覺地陷入了泥潭,因而哆嗦著掏出求救玉玨一把捏碎,可是他們捏碎求救玉玨之後,整個人卻沒有被玉玨傳送出秘境。
外麵的人也都沒人進來,絲毫沒有動靜。
“……”晏來歸心中一沉,暗道果然。
這樣遮天蔽日的魘氣規模,完全能夠阻止所有與外界的通訊聯絡和傳送法陣符咒和玉玨,保命求救用的玉玨在此刻徹底失去了所有效用,隻留他們茫然地愣在原地,像是待宰的羊羔。
四周和天空都被漆黑的魘氣逐漸包攏起來,遮天古樹悄無聲息地被吞噬出簌簌而落的細碎木屑,哢嚓一聲砰然斷裂砸落,巨石從岩崖邊滾落,擦著弟子們頭頂的上空轟然砸出了一道深坑。
地麵的震顫愈發厲害不休,在煙塵四起的昏暗環境中,他們終於看清了遠處緩緩踏來的龐然大物。
那是一眼望不儘的群妖,然而它們和方才秘境之中守護靈植的靈獸不一樣,它們體型巨大,獸瞳中沒有眼白,一片漆黑,利爪落下之時地麵塌陷,身體擦過樹木時枝乾斷裂。
……是被魘魔入侵識海控製心神製造出來的,魘獸。
剛一腳踏進來找晏來歸的蕭離小隊:“……”
莊言:“???這一屆的弟子試煉大會已經難到要放這種一口能吃幾個小弟子的巨獸出來了嗎?”
蒼天啊,要不怎麼說他們有自知之明從一開始就沒想進來呢,這種東西絕對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了吧?!
人殊靈劍尊座下首徒也才練氣期,怎麼的,這也能給他們隊長誆進來冒這種大風險?
隊長扣大功德!
這批魘獸看起來半點神智都沒有,不知是不是因為體型巨大的原因,魘獸們動作機械而遲緩,然而目標卻似乎很明確,就是往眾弟子的方向前進。
他們之中修為最高的那一批弟子方才在和高階大妖纏鬥之時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身體情況並不樂觀,如今麵對幾乎一隻腳就能把他們踏平的魘獸大軍,哪還能有什麼抵抗的力量?
不出所料,秘境裡麵對這些巨型魘獸的弟子們幾乎亂成了一鍋粥,魘獸看似行動遲緩,但是前行的速度卻並不慢,轉眼間就逼到了跟前,一時之間什麼法器符咒全部都往魘獸身上揮舞,隻是收效甚微,根本阻攔不了魘獸朝他們前進的步伐。
上天入地,目之所及沒有一處地方沒被魘氣覆蓋,晏來歸一個稍不注意,一隻腳不知何時就已經陷入了沼澤一般的粘稠黑暗之中,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尖,在無人的角落,周身魔氣無聲潛入黑暗之中,將那些纏住晏來歸的魘氣通通斬斷。
不用晏來歸刻意察覺,都能發現那覆蓋住整個秘境天空的魘氣都在開始不穩定地波動,晏來歸能夠感受到無聲而劇烈的靈流碰撞爆炸的氣息,那顯然是外圍有人強行用暴力的手段在破開魘魔悄無聲息形成的這個密閉空間。
在意識到外麵的玄天宗長老們可能以某種未知的方法得知了如今秘境裡的情況,正在嘗試破局而入的時候,晏來歸鏡迅速將鏡懸劍身的布條全部拆開,緊了緊手中的劍柄,道:“好鏡懸,這裡交給你,撐到殊靈過來把其他弟子們接走,可以嗎?”
鏡懸劍身嗡鳴一聲,不必晏來歸親自動手,雪亮劍身便倏地出了鞘,即使沒有劍主本人的靈息加持,鏡懸劍身也依舊劍芒鋒銳耀眼,勢如破竹般斬了下來,攔住了魘魔前進的步伐。
隻一劍,足以讓所有魘魔獸潮湧來的勢頭就此滯緩。
“這是……?”
有人認出來了,喜極而泣:“是劍尊大人的鏡懸神劍!”
長劍穩穩鎮在所有弟子和魘魔獸潮的中間,短暫地隔出了一道安全的空間,死裡逃生的弟子們連滾帶爬,忙不迭地往入口處逃去。
秘境裡所有的弟子都忙著往後逃命,隻有晏來歸逆著人流往前,他站在鏡懸身邊,仰頭看著被劍氣刺痛嘶吼出聲的高大魘獸,輕輕抬起手,掌心魔息無聲湧出,緩緩纏繞上了魘獸的身體。
方才鋒銳的劍氣都沒能讓魘獸發狂,可是當晏來歸的魔息沾上它們時,魘魔卻不知怎的極為抗拒,暴怒發狂地一爪當頭拍下,鏡懸撐起的結界有一瞬裂開了無數細小的裂痕,又在下一刻重新恢複平滑無聲。
隻是還是有魘氣抓住了那一瞬的機會,從那轉瞬即逝的裂痕中滲透進來朝晏來歸抓去。
忽地有一雙手大力地拍在了晏來歸的肩上,強硬地將他往後攬,與此同時一張皺巴巴的朱砂符咒擦著晏來歸的肩膀飛出,碰到那些試圖向晏來歸湧來的魘氣時驟然自燃起來,將那些粘稠黑暗的惡心之物燒得一乾二淨。
蕭離神色陰沉,厲聲喝道:“你乾什麼?!不要命了!”
晏來歸心裡咯噔一下,掌心源源不斷向外湧出的魔氣驟然消失,然而周圍混亂不堪,光線昏暗,到處都是粘稠黑氣在蠕動,晏來歸的魔息悄然混入其中,幾乎很難被發現。
蕭離一想到方才晏來歸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著魘氣纏上的樣子就來氣:“你知道那些巨獸是什麼東西嗎你就上?趕緊往後撤,不要在這裡逗留,不要以為你師尊的本命劍能撐多久,隻要外麵的人沒能打破魘魔覆蓋隔離出來的這個空間,我們就早晚都是個死。”
晏來歸愣了一下,輕咳一聲:“我知道,沒事的,我能處理……”
蕭離活了半輩子沒見過哪個練氣期的修士能處理這種規模的魘獸獸潮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晏來歸瘋了。
不等晏來歸說完,一團溫熱的毛茸茸就撲上了他的衣擺,四爪並用重新爬上了晏來歸的肩膀,尾巴發抖著緊緊黏住晏來歸,聲音委屈得哼唧哼唧的。
晏來歸心都軟了,但是現下這個情況小鬆鼠留在這裡,晏來歸實在怕自己難以顧及它,低聲說道:“乖,這裡太危險了,出去等我,可以嗎?”
小鬆鼠就拿滴溜溜的黑眼睛可憐兮兮地看他,毛茸茸的腦袋抵住晏來歸的頸間,即使晏來歸伸手扒拉它都不肯鬆開卷住他脖頸的尾巴。
“……”
莊言和他邊走邊看著神劍驚歎的隊員們此時也趕到了,看見隊長和晏來歸在亂竄的人流中鎮定自若地攀談,而身後不遠處就是不斷攻擊嘗試破開鏡懸撐起的結界的魘魔,不由得由衷佩服起兩人:“此等氣魄,不愧是隊長,不愧是劍尊大人的徒弟。”
蕭離看見他們進來了,左右稀奇地看來看去,還一副“高難度秘境原來長這樣”的模樣,實在是無語凝噎,氣得掏掏自己的儲物袋,掏出了僅剩的幾張符紙,恨鐵不成鋼地一人拍了一張,氣衝衝道:“拿著,對魘魔有點用,我就剩這點了,我那死鬼老爹留給我用的,用完了到時候是死是活看天命,我也管不著了。”
這些都是他爹留給他保命的符咒,蕭離當初在家的時候年輕氣盛,不肯好好學占卜,仗著老爹溺愛,浪蕩了好些時候,他老爹死前隻留了家裡一麵牆的卜卷,和這些皺巴巴的符紙,那是他爹死後自己苦思冥想鑽研幾年都畫不出來的水平,直到家裡隻剩黃土一抔,他從此孑然一身再無牽掛,這才收拾收拾家當來玄天宗求上一學。
誰曾想有朝一日他能在玄天宗的試煉大會裡遇見這麼大規模的魘獸啊,這跟出門就撿到劍尊大人丟棄不要的神劍鏡懸一樣反邏輯且毫無可能。
但事實就是發生了。
晏來歸被塞了一手的符咒黃紙,怔了一下。
他頸窩裡麵縮著黏著他不肯離開的小鬆鼠,即使對周圍蠢蠢欲動的魘氣怕到瑟瑟發抖,也要色厲內荏凶惡地衝著沒人家一隻獸耳大的魘獸呲牙,手裡是被攥得皺巴巴的乾枯黃紙符咒,上麵的朱砂痕跡能看出年歲已久,可筆跡遒勁有力,依舊能看出瀟灑落拓的力道風骨。
這些符紙於他而言其實用處並沒有多大,卻已經是蕭離能為他這一個陌生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晏來歸摸摸頸間的小鬆鼠,又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手裡的朱砂黃符,突然感覺現在的情況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玄天宗內部突發重大事故,殊靈一定會服用恢複靈力的丹藥,那丹藥雖然能恢複八成的靈力,可是對於非鼎盛時期,本命劍還不在身邊的殊靈而言,還真不一定能一下子就破開魘魔用滔天魘氣包裹起來的密閉空間。
要知道,魘氣最大的特點,就是無知無覺毫無痛楚,殺不死斬不斷,隻要找不到本源弱點,就永遠無法趕儘殺絕,即使暴力砸開一道入口,也能在下一刻恢複如初。
換句話說,他們被魘魔困在其中,甕中捉鱉,而外援全都被隔絕在了外麵,隻看哪一方的博弈更快。
那又如何。
晏來歸把朱砂符紙珍惜收好,輕聲說道:“不看天命。”
有他在,有外麵這麼多高階修者在,不必看天命。
再糟糕,也有他兜底,出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