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贏夜就從陳承瑢的口中，得知了從他視角出發的天京內亂的始末。
平等天國起兵之初，麵對妖清軍隊基本上是屢戰屢勝，但是自從妖清朝廷調來了能夠妖化的巴圖魯戰士參與戰鬥，平等天國就屢屢吃癟。
而在當時，天王等人掌握用來戰鬥的是前朝傳承下來的城隍信仰體係裡降神的手段，用的理論則是改編自紅毛鬼所信仰光明神的理論。
實際的手段和理論是存在偏差的，而沒有自己信仰的神明，沒法從神明那裡獲得力量，也就無法真正對抗妖清的精銳。
所以，為了創造出自己信仰的神明，天王通過“拘靈”的手段，把境內光明神的信仰給拘了起來，然後通過“敕封”儀式，進行封神，由此形成了平等天國眾人共同信仰的神明，也就是“天父”。
但這裡有那麼一個小小的問題。
那就是“天父”是人造神明，不是某個群體在漫長的時間中通過共同信仰所誕生的神明，因此，“天父”投射力量必須需要一個載體，這就有點像是同樣存在於女真人生活區域裡的“大仙”。
而這個載體，就是東王。
東王本就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他雖然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但卻驚人地、仿佛是天賦一般，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麵，有著平等天國乃至這個時代最為傑出的能力，各項能力都可以把妖清陣營中的砥柱名臣吊起來打，是平等天國裡真正執掌大局的人。
而天父附體，更令東王的聲望，變得如日中天。
但同時凡人之軀畢竟不是神明，天父附體不是沒有副作用的，東王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瘸了一條腿，瞎了一隻眼睛，整個人也變得愈來愈極端暴戾。
這就導致東王動輒就會用極為殘酷的刑法來殺死彆人，而對於不能殺死的平等天國高層，他也會以天父的名義，對其極儘羞辱之能事，但這種事情多了，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天父真的上身了，還是東王自己的表演，卻偏偏礙於神權無法反抗，這就使得東王逐漸犯了眾怒。
而表麵上沉溺於享樂，對天國大小事務一概置之不理委托給東王的天王，也趁機找到了天官正丞相陳承瑢，令他勾連內外，秘密謀劃消滅東王的計劃。
從天王的角度出發，消滅東王，不僅僅是因為東王大權在握並且時常用天父附體的把戲侮辱自己，更重要的是，作為平等天國理論的構建者，他經過多年的苦心研究，找到了當年南王留下的答案。
南王曾經因緣巧合獲得了前朝的城隍香火體係的傳承，而這種信仰體係，在妖清朝廷統治天下以後，已經被徹底禁絕了兩百餘年，當初遍布天下府縣的城隍廟，早已徹底消失。
可惜南王死的太早，如果南王死的沒有那麼早，天王是不需要用“拘靈”加“敕封”這種手段來人造神明的。
而南王在臨死前，也給天王留下了一本書籍，這本書籍裡就記載著城隍香火體係的傳承，裡麵就有能夠真正通過香火誕生正神的辦法。
天王這些年來閉門不出，除了享樂，絕大部分時間也確實是在研究這本書籍，直到最近，他才獲得了答案。
至於軍政大權，坦誠地來講，天王其實並沒有那麼在乎，因為從起兵到現在，天王一直都是作為精神領袖存在的，他在平等天國的理論中，是“天父”的二兒子，自帶極為崇高的地位，是淩駕於軍政大權之上的神權隻可惜東王能天父附體，反倒成了神權的最高存在，所以在沒有找到解決辦法之前，為了天國的穩定，天王隻能忍耐。
不過，既然找到了重新誕生一個正神，一個完美的天父的辦法，天王不管是出於神權角度還是個人角度，都有了除掉東王的理由。
而陳承瑢雖然被東王所信任，但在這些年裡，也時常被東王侮辱，再加上天王許諾把平等天國的所有政務權力都交給他，陳承瑢自然也就站在天王這一邊了。為此，陳承瑢給天王獻策，密詔北王和水師統帥秦啟航，秘密把北王在外麵的軍隊用水師運回來一部分，再加上北王在天京內的軍隊，對天京內的東王部隊形成兵力優勢，消滅東王勢力。
但是考慮到北王一向也有野心，很可能把天王取而代之天王手裡是沒什麼兵的，他是神權的代言人，或許沒人敢明目張膽的當眾殺害他，但“突發惡疾”什麼的卻很有可能。
所以陳承瑢得到了天王的同意以後，又秘密聯係了義王，準備令義王來收拾掉北王，義王是諸王裡最識大體、講義氣的，這人的性格被吃準了，絕對不可能有篡位的野心。
而如果沒有贏夜這一方勢力的攪局，或許陳承瑢的謀劃就能夠實現了，因為按照曆史進程來講，義王也會除掉北王，徹底平定天京內亂小世界的曆史主線在這一段不會有什麼變化。
當然了，陳承瑢也確實會作為替罪羊被殺了謝罪。
所以這一點上，贏夜的話語，直接讓陳承瑢感到了不安，他之前其實刻意沒有往這方麵聯想，但是現在一想，天王是否遵守諾言，是不確定的事情，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遵守，那還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不遵守不是？
為此，陳承瑢其實也做了一些謀劃，比如讓自己的侄子陳玉成掌握了一部分軍權，借此用來自保。
實際上這場內亂裡，每一方勢力都有著自己的打算。
或者說，誰都不是傻子。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天京內亂的禍根，在很早之前就埋下了，這些年裡仇恨的種子是不斷經過澆水施肥長成參天大樹的，所以各方勢力其實都準備好了自己的退路。
為了對抗東王，為了獲得自己的神權，北王選擇了勾結光明神教會的紅毛鬼，利用這個在理論上確實跟他們同宗同源的神明，來取代東王所代表的“天父”。
同時，水師統帥秦啟航，不僅幫助北王秘密運輸軍隊，也在暗中勾結了妖清朝廷，引妖清軍隊過江，準備趁著天京內亂給予平等天國致命一擊，如此好搖身一變成為妖清朝廷的重臣。
至於義王，他應該是這些勢力裡麵最“單純”的了，或許沒有什麼謀劃，也可能離得太遠，沒有機會進行什麼謀劃。
而東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早該死了。
畢竟，東王基本上把整個平等天國能得罪的中高層，都得罪了一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