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頭皮發麻。
盧森的氣息,他後頸敏感的皮膚,動一下就會被對方發現的姿勢,這一切都讓白唯如坐針氈。他不得不把思維放在彆的事情上,比如——盧森為什麼沒有死。
——一定是藥過期了。
這是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眠的白唯得出的結論。
他在天亮之後熬不住生理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醒來後身邊空空蕩蕩,已經沒有了盧森。白唯看了一眼枕邊的鬨鐘。
早上九點半。
盧森的離開很正常。在半年前搬來雪山鎮後,盧森在鎮上開了一家修車店,每天八點半到九點去上班。他們在早餐時也不怎麼見麵。因為白唯起得更早,在吃完早飯後就把自己關進書房裡寫作。兩人的日程於是處於一種彼此岔開的狀態。現在這個點,盧森應該已經在他的修車店裡了。
床上被子亂糟糟的。白唯疊好被子,並從枕頭上收集了他們昨晚落下的頭發。在走向洗手間後白唯又發現了讓他無法忍耐的事。
洗手池上竟然有水漬,地上也有,鏡子上也有。
顯然盧森沒有把一切收拾乾淨!
顯然他今天得想新辦法弄死盧森。昨天的藥沒有用。他得出趟遠門,把那些過期的藥物處理掉,再弄點新的道具回來。可下樓時,白唯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餐桌上擺著一束黃白色的菊花,一籃子麵包,還有一壺鮮牛奶,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站在灶台前,手裡拿著鍋和雞蛋的盧森。
盧森圍著白唯昨天穿的粉色圍裙。他依舊在微笑,對穿著家居服的白唯說:“早上好。”
這異常的一切讓白唯一個激靈。
“寶貝,你先在餐桌上坐著,我給你煎個雞蛋。”盧森說著,露出他身後的平板。電視劇裡,女主正在給男主煎雞蛋。
“寶貝?”
盧森腦袋轉過來看著他:“親愛的,你不喜歡這個稱呼嗎?”
白唯:……
他坐在餐桌前,覺得這一切都太過異常了。盧森把雞蛋打進平底鍋裡,用油煎,甚至還哼著廣告裡的歌,微笑著扮演一個好丈夫。白唯看了一眼麵包,又看了一眼牛奶——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
很像他昨天給盧森下毒的時候。
等等。
這壺牛奶裡不會有什麼可疑的沉澱物吧?
他進入廚房,餘光關注盧森的一切舉動——煎了兩個蛋,翻麵,沒有放任何可疑的東西。他從櫥櫃裡拿出兩個玻璃杯來,專門拿了裡麵的隨機兩個,沒拿外麵的。
在開水龍頭衝洗玻璃杯時白唯又猶豫了。水龍頭看起來完好無損,沒人在濾網裡下毒。但他最終還是提起了旁邊沒開封的礦泉水,用它們清洗水杯。
他假裝不經意地說:“餐桌上的牛奶和麵包,是從哪裡來的?”
“我早起看見你還睡著,去了集市一趟。它們都是新鮮出爐的。”盧森頗為興致勃勃地說,“我還給你買了束鮮花——清晨的鮮花最適配早餐了,你喜歡嗎?”
他灰藍的眼睛看著白唯。
——那是掃墓用的,你這個蠢材!
“我很喜歡。”白唯麵無表情地說。
盧森把平底鍋放在火上,張開雙手來抱白唯。在被那雙沾著油的手抱住後白唯開始在心裡尖叫了。可被盧森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後,白唯還是勉勉強強露出了一個笑。
“親愛的,你不喜歡嗎?”盧森說。
“沒有……我很高興。”白唯道。
“你看起來不太開心。”盧森盯著他,“從下樓時開始,你就不太開心。剛才我還看見你在搖晃牛奶,你在擔心什麼嗎?比如,裡麵有什麼東西?”
覺得自己在被試探,白唯的毛都快炸開了。
他不得不把腦袋埋進了盧森的胸口,在聞到圍裙上的油煙味後,他心裡發出了絕望的哀歎。儘管如此,他嘴上仍然說:“老公,今天又不是周末。我在想,你不去店裡,萬一有客戶來該怎麼辦。”
一句“老公”被白唯叫得軟軟的、百轉千回。他感覺腦袋下的胸肌一下就硬起來了。盧森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天啊盧森竟然敢用那隻手摸他的頭發——隨口道:“不用擔心,反正店裡一天到晚也沒有人來。”
沒有人來?白唯當即抬頭,露出疑惑的眼神。
白唯從小也是被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地養著的。他也不知道在這樣一座小鎮上,開一個修車店能有什麼樣的收入。起初,他對這筆生意有過一點懷疑,但盧森每個月拿回家裡的錢打消了他的想法——而且他本來也不怎麼關心盧森的事情。那筆錢很優厚,用來做一個投資經理的薪水也綽綽有餘,或許做小生意就是很賺錢的吧。
可盧森竟然說店裡沒有什麼人會來?
“哦,我是說這兩天。”盧森含混地蒙混了過去,“昨晚你說我們應該重新開始。所以我想著,這兩天店裡的事放一放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我們兩個人多相處。”
兩個人都想把方才的話題混過去,於是廚房裡的氣氛分外和樂融融。盧森把兩個煎蛋分彆放在自己和白唯的麵前,白唯將兩杯牛奶分彆放在盧森和自己的麵前。兩人分坐菊花兩側,相視而笑。
這真是一個可以被記錄在廣告片裡的完美早上。兩個人都為自己的表演感到高興。
“老公,你先吃吧。”白唯說。
“寶寶,你先吃。”盧森說。
三輪之後,白唯垂下睫毛,楚楚可憐說:“老公,我胃口不好。我看見老公吃得香,自己才能吃下去。”
盧森於是先喝了一口牛奶,然後吃了一口煎蛋。在他手伸向麵包前,白唯眼明手快,抓了盧森原本要吃的麵包走。
“老公。”他微笑地看著盧森,“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好不好。”
“什麼?”盧森沒明白。
白唯手握麵包,把它湊到盧森嘴邊:“老公,你咬一口,啊——”
盧森表情詭異地看著他,咬了一口。
很好,沒毒。但白唯不敢掉以輕心。萬一另一個方向有毒怎麼辦。
他張開嘴,順著盧森吃過的方向咬了一口。盧森看著他鮮紅的舌尖和柔軟的口腔內部,陷入沉默。
麵包很脆很香,看來確實是盧森今天一大早去買的。可白唯向來謹慎,怕盧森以條狀方式塗毒。他把麵包遞給盧森:“老公,你再吃一口。”
被咬過的麵包斷口顏色晶瑩,是白唯的嘴唇留下的痕跡。盧森看著麵包雪白的邊緣,那一刻他想到了他在人類社會裡看過的、許多情侶接吻的海報。
那時他還不明白,人類為什麼要用吃東西的地方相互觸碰,乃至把彼此的舌頭都吃進去。
可這一刻目睹麵包,他忽然明白了這種衝動。
他也想……親一親白唯的嘴。
這似乎沒什麼問題。盧森想,反正他們已經結婚了。
這時他好像忘記自己今早是想要扮演一個好丈夫了。
盧森咬下了第二口。在他含著麵包,想要從中知道白唯嘴唇和口腔的味道時,白唯也終於放心了下來。
看來這隻麵包沒有毒。白唯喝了一口已經被盧森試過毒的牛奶。
這隻麵包沒有毒,不代表所有麵包都沒有毒。白唯這樣想著,卻不知道盧森正盯著他嘴角白色的奶漬。盧森這時多想白唯能把用他那雙帶著奶漬、水潤潤的嘴唇又咬了一口的麵包遞給他再咬,可惜白唯顯然沒有理解盧森的這一需求。
他直接把麵包吃完了。
不過在麵對第二個麵包時,白唯依舊秉持著謹慎的態度。在他拿起麵包時,盧森說:“親愛的,這隻麵包你先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