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則知道陛下此時眼睛應當視物模糊,看不太清楚棋盤,但他沒有提起這事,隻平平應道:“是,陛下。”
沈南則剛剛落座,汪任便帶著內侍進來奉茶,還端了一碟糕點放在棋盤的一旁,小聲道:“陛下,溫夫人剛剛送過來的。”
沈南則朝那盤糕點看了眼,剛剛進殿的時候就聽到汪任在喚什麼溫夫人,這會又在陛下麵前提了這位溫夫人,他好像不曾聽到陛下的後宮有納夫人?
不過陛下對那碟賞心悅目的芙蓉糕沒太在意,而是執起一顆黑子落定。
幾回合下來,蕭元熾隨意問起:“蕭元禹讀書如何了?”
沈南則斟酌一下回道:“瑞王殿下天資聰穎,隻是玩心略重了些。”
蕭元熾斜倚著,“這回去避暑行宮,你也隨行繼續管教他,免得一時鬆懈又玩野了心。”
“是,陛下。”
沈南則問道:“陛下此次也要親自前往?”
蕭元熾:“朕若不動一動,怎會給人機會呢。”
沈南則不由想到了前些日子被封查起來的清風觀,還有曾在南楚剿滅白蓮教時曾聽到傳唱過的歌謠。
前朝後宮,看似平和,實則也沒有一時半刻平靜。
一局棋局走到尾聲,沈南則投棋認輸。
“自遠這謙讓的毛病真是改不掉了。”蕭元熾笑容淡淡。
“怎敢與陛下談‘謙讓’,實在是技不如人。”沈南則態度謙和。
蕭元熾失了興致,讓他告退離去。
待沈南則走後,汪任進來向蕭元熾呈上名冊:“陛下,兩宮太後欽點的人員名額,還有朝中重臣及家眷隨行的名額都在其內。瑞王殿下嚷著要溫夫人也隨行,您看是否要添上?這回隨行不少青年才俊,陛下若要為溫夫人挑一挑,也是個好時機。”
蕭元熾乜斜了汪任一眼,語氣聽不出情緒:“你倒挺會自作主張。”
汪任慌忙跪下請罪,陛下這話應該是準了吧?不過怎麼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
溫眠從承明殿出來就一直魂不守舍,她心神不定地不住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回想。
是她想念出現的幻覺,還是內心裡不肯相信夫君是真的不在了。
她的腳步越走越慢,最後停下,回頭看去。
她要在宮道上等一等,再看一眼那個男子,看清楚他的正臉。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裡麵有人出來,倒是知雨尋了過來,說姨母見她一直沒回有些擔心,讓她過來看看。
溫眠苦笑一聲,也許真就是一場幻覺罷。
“走吧,回去了。”
——
沈南則剛走出來,見前麵正有兩個女子離去,其中一個不是宮女穿著打扮,她一著淺丁香色的裙子看著淡雅,身姿綽約,走在晚霞的餘暉裡有種獨特的韻味。
他不曾多看,轉道去了仁壽宮拜見姑母沈太後。
他的姑母和妹妹都在為去避暑行宮而做準備,且都興致勃勃。
沈南則卻想到他那位已故弟弟留下的遺孀還不知下落何處。
沈太後見他心事重重,安慰道:“自遠,不是說已有了眉目嗎?興許等我們從避暑行宮回來就知道她的下落了。”
沈南則隻沉默地點了點頭。
是有了眉目,是從蛛絲馬跡上查到,那位遺孀失蹤前似乎有了身孕。
一個弱女子懷了孩子,處境隻怕更艱難。
沈南則回到齊國公府自己的院子。
他在月光下又翻開了那本舊手劄。
當初他停在了那一頁,那幾個“哥哥救救我。”的字跡上。
在遙遠的記憶中曾經是有那麼個小女孩也哭著衝著他喊“哥哥救救我。”
雖然他們兄弟二人從未見過,但曾遇到過差不多的事,也算是種緣分。
沈南則翻開下一頁。
“這是一個有趣的體驗。她對我很依賴,喜歡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就好像是雛鳥,不安又驚恐。看到我時便能安靜地蜷縮成一團。她才十四歲,未及笄,院子裡便迫不及待讓她出來見客,想讓眾人在她及笄之夜投擲千金。她很美,美的很脆弱,美的讓人容易生出些破壞的妄念。可她喚我‘哥哥’,我喜歡她看著我喚‘哥哥’時的神情,那種信賴和篤定就好似認識我許久了。雖然贖她出來費了些功夫,不過比起平靜無波的日子有意思多了。”
沈南則覺得自己該停住不能繼續往下看了,可就像是無形中有種莫名的牽引,使他控製不住地又翻了一頁。
沈南則閉目用力合上手劄,可腦海中朦朧之間似乎在勾勒著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