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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壽坊,王忠嗣府邸。
現任駕部員外郎的郭虛己來了,他的恩師蕭嵩今早已經覲見聖人,推薦他輔佐王忠嗣,為朔方行軍司馬。
李隆基非常痛快的就答應了。
原因很簡單,郭虛己雖然是蕭嵩的門生,但他這輩子起家是太子左司禦率府兵曹,官不大,但上司很牛逼,因為這個太子,指的是李隆基,也就是說,人家年輕時候就是李隆基的人。
將這樣的一個人放在王忠嗣身邊,李隆基當然樂意。
“兩位相識否?”
王忠嗣為郭虛己介紹起了同族的郭英乂,他知道這倆人肯定不認識。
已經五十歲的郭虛己本已經在堂內坐下,知曉郭英乂出身後,旋又起身,與對方排起了家譜,算來算去,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比他大三輩。
“這可真是小宗出大輩,你們倆就要不要以輩分而論了,”王忠嗣在一旁聽著,爽朗一笑。
像他們這樣的大家族出身,小時候學會認字的第一件事,就是背家譜,祖上從哪來,分支有多少,都在腦子裡。
家族內這樣的規矩,也是為了今後的兒孫出門在外,遇到同族之後,互相有個幫襯。
郭虛己是當下的太原郭氏大宗出身,而郭英乂他們這邊,從西漢時期便從太原遷徙到了隴西金城郡,後移居目前的瓜州,也就是後世的甘肅省酒泉市瓜州縣,是為太原郭氏的晉昌郭氏支族。
這麼遠的關係,兩人背族譜,竟然都能牽扯到一起,看起來挺不可思議,但是在大唐,這很正常。
郭虛己很清楚王忠嗣為什麼需要自己,因為朝廷所有的提拔任命,都是人脈運作和權利較量後的結果,基本上跟你的能力沒有關係。
隻見他笑道:
“郭子儀其祖,由魏末(北魏末期)裔居華陰,是為華陰郭氏支族,與英乂他們這一支一樣,每年都會派人往太原祭祀先祖,我們不是外人,等到了朔方,下官自會聯絡子儀,必使振武軍如臂使指,大將軍勿憂。”
王忠嗣微笑點頭,像他這樣軍方出身的大將,最看重的就是麾下的兵馬聽不聽話,能不能被他擰成一股繩,孫子兵法有雲:故知勝有五,上下同欲者勝。
王忠嗣既然是朔方老大,那麼在他的麾下,不允許出現任何一個違背他意願的人。
正常情況下,不聽話的,直接更換就好,但是明年很可能就要開打,緊急換人容易動搖軍心,不利於出征,所以王忠嗣隻能另尋它法。
而眼下的朔方,就是姓郭的和姓王的說了算,同是出自太原,比較容易溝通,王忠嗣也就不打算換人了。
曆史上有史可考的唐朝太原郡公,一共十六人,其中八個姓王,六個姓郭,也就是太原王和太原郭,這個爵位可沒有世襲一說,非於國有大功者,不能敕封。
上一任就是郭英乂的親爹郭知運,再上一任,是郭虔瓘,這兩人都是開元初期的頂級猛將。
“今早朝會,我與李林甫牛仙客有過一番爭吵,”王忠嗣臉色凝重,沉聲道:
“朔方那邊的情況,我很早便打聽清楚了,欠餉嚴重,軍心渙散,如果這十萬貫不能與我同行,明年一戰,勝算堪憂。”
“明年一戰,到底能不能打起來,現在來說仍是未知之數,”郭虛己正色道:
“當然了,朝廷未雨綢繆,是有預見的,大將軍可尋求東宮幫助,方便這筆錢能夠儘快調撥。”
王忠嗣憂心忡忡的點了點頭。
這十萬貫,他是非要不可,他不像朝堂上那幫大臣一樣報喜不報憂,他很清楚大唐軍製早就出了問題,有沒有錢,直接決定了能不能打仗。
隋末唐初,天下盛行府兵製,講究兵農合一,戰時為兵,閒時為農,與土地是緊緊捆綁在一起的。
可是府兵製度到如今,已經不能順利施行了,原因在於自高宗以來,戰事頻繁,大唐邊境線過長,兵役繁重,而兵員的主要來源,是關中、河東、河北、河南等地。
但是戍衛區域,卻遠在河西隴右以及朔方範陽,那麼人們勢必需要遠離土地,加上土地兼並盛行,失去土地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沒有人願意遠赴邊疆戍衛,導致避役成風,甚至以充當府兵為恥。
當下邊軍的主要來源,是李隆基三年前的那道詔書。
令諸鎮節度使按照防務需要,製定兵員定額,在諸色征行人(指原有各種鎮兵)和客戶中召募自願長住鎮戍的健兒,每歲加於常例,給田地屋宅,務加優恤,使得存濟。
這就是募兵了。
募兵的招募原則是戶殷丁多,人材驍勇,裝備由州縣負責,不足則自備和親鄰資助,口糧由朝廷供給,服役期間免除本身租庸調和雜徭。
條件聽起來很不錯,但是王忠嗣很清楚,上麵說一套,下麵辦一套,“不足則自備和親鄰資助”,有這一條,你還指望州縣官員真會給你提供裝備嗎?
說穿了,該給邊卒健兒的錢,沒有落到實處。
沒有錢,誰給你賣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