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的座位是那種柔軟的皮椅,尤利爾在王國列車的宣傳單上見過。不過那輛列車已經停運了,原因就是莫裡斯山脈的隧道塌方,導致伊士曼王國唯一的一條鐵路暫時無法投入使用。
可學徒坐在上麵,一點也沒有安心的感覺。黛布拉把他捆在椅子上,但他其實並不是一動不能動。既然如此,繩子有什麼用?更尷尬的是,那件格子製服晃得他眼前發暈。
千萬彆再看過去,尤利爾心想。他趕緊轉過臉,四處打量這一段車廂。
整齊的座椅排列在兩側牆邊,中間留出的空隙很大;地上鋪著一層地毯,被兩個人踩得滿是雪水腳印,讓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慚愧;銀灰色車身的內裡是光滑的鐵壁,似乎工人忘記了給它刷上防鏽蝕的白漆。
除了車身兩側都存在的車門,還有大塊的玻璃嵌在鐵壁上,它們比商店的櫥窗還要明亮、潔淨。外麵的景物被亮處的車內景色覆蓋,不過學徒小心翼翼地望了一圈,卻沒有找到照明的燈泡。
車站裡的亮光。學徒心想。我敢肯定那時候燈箱熄滅了。他不禁吞了吞口水。
尤利爾相信,從來沒有哪一個洗衣店的學徒會擁有這樣的經曆——伊士曼王國崇拜女神不假,但人們都很理智的把它當做一種純粹的信仰而非事實。惡魔是虛幻的,神也不存在於物質世界。
前者或許會在某個人的心底出現,鬼祟的蠱惑他墮落,而後堆積的陰暗最終釀成惡果——這就是人的惡意。
後者則是人們喜愛的,那些美德與善行的化身,當一個人虔心敬奉著祂,自然就會得到幸福和安寧。
而一列能夠行駛在馬路上、在午夜時分穿梭城市的半透明列車?福音書上沒有記載,尤利爾也沒聽過類似的都市傳說。
它像是人類不可知的神秘,是夜晚萬物安睡時永不停歇的幻影載具。不管怎麼說,尤利爾覺得自己不該坐在這兒,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他懷疑自己被某種神秘力量引誘,但無法列出實據。真是活見鬼。說實話,他既恐懼又期待,仿佛命運從此通往了未知的方向。沒人說得清好壞。
嘀嘀——
“歡迎乘坐浮雲列車,請從對應車門通行。”
第(2/3)頁
第(3/3)頁
“列車即將啟動。”
悅耳的聲音在車廂內回蕩,讓人無從分辨來源。如果不是將音箱設置在了牆壁內部,那麼就隻有與燈光同樣的解釋了。天知道的解釋。可能列車就是這樣?
尤利爾沒坐過任何列車。伊士曼的鐵路似乎才建成不久,他隱約記得報紙上貼過噴著白氣的火車頭的照片。那是幾個月前的時候了?
然而除了皮椅,這輛列車好像完全沒有與王國列車相似的地方。首先它不需要軌道;其次,它可以穿入噴水池的雕像……等等,難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係嗎?因果關係?學徒胡思亂想。
“好了。”而就在這時,黛布拉總算係好了安全帶。她似乎是帶著一種奇怪的心滿意足的感受,挺著腰背直直坐下來,位置就在學徒的正對麵。尤利爾注意到,她並沒有給自己係上‘安全帶’。
“接下來,我們有三英裡的路程要走。”檢票員小姐說道。
三英裡和七站地。學徒突然意識到,對方指的可能是直線距離……
他的心臟忽然加速跳動起來。
……緊接著,仿佛是手柄被猛的一推到底,與停車時逐漸降速完全不同的,最前端的車輪瘋狂的轉動起來——列車宛如箭矢脫離弓弦一般衝出了車站。
推背感幾乎讓繃緊的安全帶鬆弛下來。
尤利爾發出一聲尖叫。他從來沒有過這麼刺激的感受,因為沒有任何一輛公交車敢於在城市裡用如此離譜的速度運送乘客,不過今夜他體會到了——這種超乎想象、隨時都有可能把自己撞死在什麼障礙物上的瘋狂極速!
還好,這輛車是可以穿過物質的……學徒在第一聲克製不住的尖叫過後,立即意識到了這點。他在檢票員小姐嘲笑的眼神中閉上嘴,腦袋瓜裡卻還轟轟響個不停。
然而忽然之間,就在列車可能存在的發動機發出咆哮的瞬間——
尤利爾睜大了眼睛,他看著前麵的座椅毫無預兆的變得虛幻起來,緊接著是桌子和牆壁。而作為車窗的玻璃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可憐的學徒都一無所知。
列車消失了。
而他一頭撞上了街道拐角處的噴泉雕塑。
很難說有什麼人會在此刻依然保持冷靜。尤利爾聽見自己在尖叫,看見自己的手腳在空中掙紮。然而在他還沒回過神的時候,雕塑倏忽遠去;而等聲音在車壁上反彈回來,尤利爾已經以一種詭異的懸空狀態,穿過了無數麵牆壁和影影綽綽的一堆東西。
他就這麼一路尖叫著跨越了鬆比格勒到南城的三英裡,而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安全帶已經被掙開了,洗衣店學徒就這麼茫然的摔在地上,腦子裡嗡嗡作響。
短暫的路程耗時也短暫,尤利爾還沒來得及反應,列車就已經停止了。
而後處於懵逼狀態的學徒感到自己腰上挨了一腳。“看夠了沒有?”
被冷不丁這麼一喝,尤利爾這才擺脫了循環撞牆的刺激。他無意識的眨了眨酸痛的眼睛,一邊咳嗽一邊拚命地喘著氣。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他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黛布拉等到車門大開,一腳蹬在他的肩膀上。她的高跟鞋帶來刺痛,學徒呻吟著抗議。“無禮之徒。”檢票員小姐一肚子不滿。她脫下鞋子,用將學徒拖進車廂的力氣把他推了出去,然後拎起鞋子蹦跳著回到座位。
尤利爾頭暈目眩地躺在石階上。就這樣幾分鐘後,他感到腰酸背痛,但更多的是灼熱。
夏日的陽光灑在了他的臉上。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