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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教徒的感受和殺一個普通人沒有區彆,尤利爾心想,同樣是兩隻眼睛,同樣是脆弱的眼睛。神秘者的頭盔也不會完全密封。他甩掉刀子上的血珠,然後撿起十字騎士的矛。鋼鐵比冰還輕,但同樣如臂使指。他擋開敵人的劍,從屍體旁躍過,拉開的距離使尖頭劃過手甲的聯結處。十字騎士被蛇咬似的鬆了手,武器咣當落地。
尤利爾撲上前。
長矛旋轉著切開血肉,骨骼從中分離。他繼續向前,瞄準敵人的喉嚨。斷肢掉入深坑,失去手臂的騎士厲聲尖叫。他的同伴衝下台階,魔力之刃呼嘯而來,擦著學徒的肩膀射入石柱。震動使長矛在護喉上割開一道猙獰裂口,卻未觸及皮膚。
尤利爾躲開了攻擊,但沒躲開濺起的石粉,不得不後撤保持視野。好在他的耳朵沒受影響,在某個神職者念誦讚美詩時,尤利爾再次鑽入了陰影。
伴隨著劇震,他先前立足的空地升起噴泉般的光簇,浪頭甚至擊穿了教堂穹頂,灑下明亮柔和的雨幕。周圍趕來的十字騎士被迫退開,但傷者沐浴在光雨中,似乎短暫地擺脫了痛苦。
尤利爾不會這個神術,他連學習都沒有。喬伊給他的教典裡包含著蓋亞教會的大部分聖誡術,他沒法一一鑽研,隻好挑選實用性更高的。這個神術需要消耗大量魔力,造成的傷害雖然相當可觀,但與花費不成比例,原因在於多出來的成本都用來緩解友方的傷勢。它不在尤利爾的考慮範圍內,因為在高塔根本沒有能享受治療的友方神職人員。
現在他領會到它的力量了。受了輕傷的騎士們再次站起來,神職者則擺脫了重傷員的負累。聖誡術的光輝驅散陰影,迫使學徒放棄在其中藏身。
也許我應該動真格的。這個念頭一晃而過。尤利爾挑開飛來的弩箭,連十字弓也射不中他。從瑪朗代諾到莫尼安托羅斯,他一路積累的魔法能組成一本全新的神秘教典。這裡麵沒有一個魔法能與導師的魔法媲美,但組合起來,威力也不容小覷。誓約之卷給他任意挑選神秘的權力,敵方人數換不來質變。直到遇見空境前,他不可能被阻攔。
可他無法這麼做。
蓋亞教會是個存在了近千年的龐然大物,撇開神秘度不談,個人的層次相對教團而言實在太過渺小,很難指望某人自上而下地發起革新。事實上,一旦觸及根本,教皇也會下台——這並非沒有先例。在教會最衰弱的時期,修士拋棄了他們原本的教皇,將整個蓋亞教會拱手獻給了寂靜學派。這麼看來,不管那頂寶貴的冠冕戴在誰頭頂上,用處都不大。蓋亞教會不是神聖光輝議會,教皇也不是代行者。
因此,他不能通過教皇更改教典,也不能依靠暴力下達命令。尤利爾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往往與目的相悖。但他的確需要這些人——這些崇拜過時光輝的狂信徒,這些頑固的修士派的擁護者,這些被教條和盲從束縛的神職人員。
倘若十個人裡有一人仍保有良知,他就必須竭力爭取,不惜代價。因為這些人是組成教團的一部分,是左右天平的一粒沙子。在伊士曼殺死艾科尼後,學徒發現自己隻有這一條路可走。蓋亞教會的毀滅和建立都隻能在舊基石上開啟。比起一個全新的神,一個全新的蓋亞更符合人們的期望。尤利爾意識到自己必須保留某些東西,例如對惡魔結社的警惕。一旦做得太過火,這些無名者便會乘虛而入。學徒不信任他們。要是你還記得在灰翅鳥島和騎士海灣發生過的事,你也會讚同他的。
說到底,他心想,我開始認為自己能夠成功了。
來莫尼安托羅斯的大多數時間裡,尤利爾都在恐懼將同伴們帶向死亡。不得不承認,但他將多爾頓和約克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使命更重。這令他不安,儘管高塔先知認定他能改變命運。學徒知道問題出在哪兒。根源在於,先知大人沒提到成功的代價。如果我必須付出什麼來換取勝利,那也不算違背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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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在夢裡見到了銀歌騎士。
奧雷尼亞最後的輝煌儘數集中在這支傳說般的軍團身上,它擁有卓越的領袖,精銳的騎士,還在朝堂和戰場上均舉足輕重。在銀歌聖騎士團麵前,蓋亞教會的十字騎士頓時相形見絀。再沒有比銀歌騎士更偉大的傳說,同樣的,再沒有比他們更可怕的敵人。
聖瓦羅蘭向銀歌騎士投降了,但即便如此,也有不願乞憐的森林種族試圖反抗。他們拒絕順從換取的和平,哪怕希瑟女神教導他們珍惜生命。分歧無處不在,學徒意識到,蓋亞教會也並非無藥可救。這讓他產生了希望。
“你殺了他們。”
尤利爾聽見了羅瑪的聲音。沒想到傳訊的魔法植物居然還活著。他低頭找到那朵花,拈起折斷的花莖。“你不該看到這兒。”學徒責備。算了,看了也沒什麼,反正她本人不會知道。
“是我運氣好,或者這是奧托的指引。那些人都死了?”
“……沒有。”除了參與到罪惡交易中的人,尤利爾不想殺任何一個修士。可惜這些夜鶯沒打算放過他。眼下戰鬥告一段落,教堂裡傷殘遍地,血流成河。他戰勝了所有人,並感到輕而易舉。輝煌的戰果使尤利爾隱約清楚自己在神秘領域當中的位置了,他的敵人卻還不明白。“但活著的人不多。”
“你受傷了嗎?”
他的肩膀和腰側仍然隱隱作痛。勝利是一回事,毫發無損是另一回事。雖然這兩個目標他都未達成。換成任何一個沒有誓約之卷的箴言騎士站在這裡,都得被十字騎士當場處刑。這隻能算輕傷。“我有辦法處理,羅瑪,下次再見吧。”
“可……這就是外交部的工作嗎?”小獅子吞吞口水,“我不想和這麼多人打架。”她皺了皺眉,八成是想起在微光森林被綠精靈追殺時的慘狀了。“但你能應付,沒錯吧?”
尤利爾知道她怕什麼。“彆擔心,外交部可不經常有工作。”他越過一具屍體,“再見,很快我們會再見的。”想必羅瑪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學徒粉碎了花莖,借助梅布爾女士的魔法構築夢境。
……錨點頃刻將他拖回現實。
“所以無名者的神秘度比我們高嗎?”小獅子問。尤利爾停下動作,站在陽台邊。夜幕籠罩下,鄉村教堂顯得寧靜而安詳。一切都未發生,女神腳下依然潔淨。學徒轉身爬上屋頂,這裡沒有等待救助的無辜者,也沒有可以動搖的教士,夜鶯的陷阱殺不掉他,他也得不到勝利。
“不一定。”他告訴羅瑪,“很多時候,無名者的危險性來自秘密結社。其他人差不多隻是惡魔獵手的獵物,連自己的魔法都不會用。”他忽然停頓。“對不起,我的表述有些問題……對神秘領域而言,是秘密結社更危險,但對凡人來說,沒什麼比身邊人突然掌控惡魔力量更可怕的事了。你能明白嗎,羅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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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獅子沒回話。
“你在教會遇到無名者了?”另一個女孩問。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與尤利爾交流。
“當然,畢竟這裡是最容易碰到惡魔的地方。”
“為什麼?”
這姑娘完全沒概念,尤利爾不禁微笑。雖然他覺得自己不該笑。“隻有廚房的柴禾最多,薩賓娜小姐。這和治安局裡罪犯最密集是一個道理。”
占星師小姐也不說話了。他思忖沒有說冒犯對方的詞彙。
他回到落腳點,值班的約克迅速打開門閂。這玩意防備不了神秘生物,但可以作為預警。這是處遠離村莊的牧人草屋,周圍隻剩幾塊石頭,異味撲鼻的稻草堆和一口荒廢的水井。但在其中歇腳的可不隻有兩個人。“有情況?”西塔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
“是陷阱。”
“都說夜鶯飛得快,咱們碰上的卻不多。原來在這兒等著呢。”橙臉人照例抱怨一句,也沒關門。“那老修士還睡著了,要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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