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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之際,大雪漫天,滿目蒼白。
“這天好冷啊,不知那位骨娘在否?”瞎乞丐抖抖身子,忍不住地搓手嗬氣。
另一位顫巍著蒙頭向前走:“管她在不在的,薑家公子給了信,將這物件放在枯樹下,我們走這一遭可以賺五十兩銀子,不虧。”
說是物件,其實是一團用柳枝裹著的東西,怪硌硬人。瞎乞丐不敢亂摸,囫圇揣在懷裡就出發了。
江湖人傳言,這斂骨娘食人肉,挫白骨,接亡人生意。生得也是極惡之貌,隻待盲人傳信。
找她做事行差池錯,丟的就是性命,若不是那公子給得夠多,誰願意來這苦寒之地遭罪!
風嗚咽作響,隱約傳來山間獸哮,那聲尤為近切,拂若耳邊低語。
“小二!小二!好像有野獸來了!咋辦呐?要不我們回…回吧?”
許久也沒見同伴的回應,乞丐心中發麻:“這大晚上的你彆唬我。”他扯了扯兩人手中係好的繩子,不知何時,另一端竟空空如野!
慌亂之中,瞎乞丐狼狽逃竄:“哎呦,不送了!不送了!這銀子不要也罷。”
柳枝被拋散開,裡麵赫然是一短截卷著冥紙的椎骨,骨頭在月光下散著詭異熒光,片片雪花粘上瞬間融為水滑落,卻沒有影響紙上的墨字絲毫。
待那瞎乞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間,一隻黑鳶俯衝而至,鷹爪銜著散落在地上的物件飛入雲霄。
*
半山草屋。
洛梟起來斂骨時天色已亮,她撿完山間野獸的屍骨埋葬好,偷來半日閒,窩在舍中正雕著一隻木針。
銀刀含刃,一動一停,便初具模型。
“啾,啾啾。”阿寶喜鳴,在這山關半月,還是頭一遭這般歡欣。
估摸著是來活了。
洛梟聞聲沒抬頭,繼續手中動作。
冷冬時,她性子疲懶,大多躲在山中,接待至少也得等到春日。
“丟出去,冬天不接生意。”
阿寶撲騰著翅膀在屋裡盤旋,遲疑許久還是將喙中含的物件放在桌沿上,親昵地蹭蹭手腕,便窩在桌角蜷著身子。
嘰嘰喳喳,不知是在說道什麼,時側頭觀察主人表情,不時又晃頭啄下麵前的骨頭。
洛梟接連聽三個時辰的鳥鳴,思緒直打轉,線條也刻得七零八落。
實在是沒轍,她輕撫下阿寶腦袋,拿起紙查看。
紙中人寫得明白:重城境內,有人在薑府送來一截斷頭,乃薑家稚子——薑柏。這薑柏乃一癡兒,平時出行多有侍從相伴,不知如何被山上劫匪擄走,成了一具無身屍。
薑家報了官,足足過了一月,罪人沒有音緒,就連上山剿匪的官兵也失去了蹤影。
對方希望她把薑柏的屍身帶回來,讓幼兒早日入土為安。
洛梟眼風一轉,投向桌上孤零的殘骨,找屍骨,活也輕巧,隻是……她雖替人斂屍,倒沒有收藏骨頭的癖好。
何況死者生前怨氣不小,骨裡麵已經成惡珀,大不祥之物,招黴破財。
珀者,乃亡人生前情緒濃烈所致,念力不散聚在骨中:紅喜,藍憂,黑怨……
阿寶喜歡這怪東西不大行,留在山中麻煩得很,走一遭處理掉為好。
“接了,彆鬨。”洛梟淡聲道。
她雙指並攏點上那根殘骨,裡麵的珀體像是感應到什麼般紛紛散開,在骨頭裡麵逃竄。
冥紙應聲而動懸浮至半空中,黑字暈染,化作三隻水墨遊魚從紙上躍出,凝在殘骨身上,詭珀瞬間安分下來,定格不動。
洛梟雕完木針,就趕去重城轉悠了一圈,薑家邀請她往府上相聚,好商討詳細計策。
她沒趕著去,反是打聽一番,這城中人大多對薑家很熟悉,薑家乃名滿江南的大富商,在災患時還經常熬粥施恩,博得不少好名聲。
出乎意料的是,一位老人家給的言語並不相通,他言道薑家是惡貫滿盈,和官府沆瀣一氣,霸契殺掠,無惡不作。
洛梟再探聽,才清晰點:原是有兩個薑家,惡家在十年前就被匪人尋上門來,一夜之間連同知府滿門皆滅,後來朝廷派兵剿滅匪徒,匪徒安分下,沒什麼大動靜,至於絞滅乾淨沒,就不知了。
這善家是後來居上,接下這處凶宅安居樂業,不久前,大公子才娶了妻,辦的喜事。
而薑柏是惡家的孩子,在十年前被匪徒劫走。
殘骨之前摸看著也不對,不是稚子的骨頭,年歲已過半百,活生生被打磨成這樣,那對方送來這個東西可就居心叵測了。
她沒再多想,直奔薑府去,窯子裡裝什麼菜,一探就知。
薑府落於城西,朱門深府,門口立著兩座玉石獅,青麵獠牙,好不氣派。簷邊掛的幾帶紅淩襯著雪,仆從掩麵垂頭立在門前,滿是喜色。
小廝淺問一番就跑進門報信,不過多時,一粉衣娘子翩翩而至,那娘子雖不施粉黛,猶若人間三月春,正是薑家迎進門的巧新娘。
白蘭笑著將洛梟迎進門,落座在水榭處的涼亭:“姑娘稍等片刻,我家相公馬上來。”
府中不同於外,一片素淨,院中央栽了顆古樹,明是冬日卻綠葉長青,葉麵上覆蓋層薄雪,夕陽西下,日光照拂,落下點點陰影。
洛梟抬眼望去,那葉脈紅羅一片,像蜘蛛網附生般,兩個侍從搬著扶梯抖雪摘葉。
“摘這綠葉作甚,讓它生著不好嗎?”她偏頭問道。
白蘭將沏好的熱茶遞上,眉飛色舞答:“姑娘有所不知,這綠葉乃可用之物,摘下做粉冷拌,相公就愛這口食,後廚已經備著了,等下姑娘也可以嘗嘗,色清味香……”
話還未完,一公子就從正門而至,他招招手,白蘭歡喜喊了聲:“相公來了。”
薑鶴捧住白蘭雙手低頭吹口熱氣:“這麼冷,回屋休息罷,讓阿婆備個袖爐暖暖。”
也許少在外人前舉止親密,白蘭羞紅了臉,轉過身便領侍從退下,院子裡隻留他們二人。
“姑娘可是那雪山斂骨娘?在下乃薑家大公子薑鶴,與姑娘托了封信,有要事所托。”
薑鶴一身紫黑金絲曳地長袍,看著不過三十年華卻是病入膏肓,臉色比地上白雪還寡淡幾分,不如富貴家中孩子那般珠圓玉滑,言畢就曲身在椅子上咳嗽。
洛梟抿口茶,反問:“薑公子不是長命之人,恐怕時日不多了,操心那陳年往事作何?還不如珍惜當下年光,好生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