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儘頭,隻有一顆巨樹,古木參天,明明是冬日卻長青,跟薑家古宅那樹如出一轍。每一處枝頭都掛著個瓷娃娃,有大有小,形態不一,有的似幼童,喜笑開顏,有的似耄耋之年的老人,曲腰彎身之態。
沈慕榆跪在正中央,姿態虔誠,他的一手托於虯紮的樹乾上,腕間已經割出一道細小口子,鮮血滴滴落下,被樹須吸收殆儘。
一黑衣人在身後拿著彎刀步步緊逼,他揮刀即斬,雪亮的刃麵在日光下閃著鋒利的光輝。
風吹拂,樹葉漱漱響動,葉脈背後的紅線伸延開,瓷娃娃紛紛掙脫,跳出枝頭,踩著灰,成群結對往這邊跑來。
這空音根本不是什麼嫋音,是他們咯吱咯吱的嬉笑話語聲!
洛梟忽地翻身下馬,摘下薑鶴的屍體,在馬背上拍了一掌,那馬識性,便往反向跑去。
她徒手抓了一個跑得快的瓷娃娃反扔過去,暴撤開十米外。剩下些瓷娃娃跑在灰上,急得團團轉,卻不敢逾越這灰分毫。
準頭很正,一下子砸在刀刃上,刀滾娃碎,裡麵有什麼東西掉出,洛梟看去,那物與之前給她送來的椎骨如出一轍,隻不過這個裡麵是憂珀,泛著藍光。
這一聲脆響讓沈慕榆如醉初醒,他跪坐起來楞楞地看著這一切。
黑人反應過來,不再管一邊的沈慕榆,直接叼起一片葉子吹曲,地上的塵土被卷起散開,鋪了滿地,瓷娃娃們又活蹦亂跳起來,一塊向洛梟攻去。
薑鶴為鬼,可視平常修士不能見之物,他還看見了那瓷娃娃中逃脫的魂魄,一隻麵目猙獰的小鬼朝他撲去。
照理說,鬼魂不能對人造成傷害,但剛好他為七魄,撞上就倒黴了。
他顫聲道:“姑娘,有鬼,有鬼啊,它來找我了。”
洛梟嗤笑一聲,不退不閃:“你弟弟薑柏呢,認不出了?不應該抱著好生敘敘舊嗎?他想你了。”
薑鶴人高馬大,小鬼朝他臉襲來,快要親上,他一掌拍下小鬼摁在地上,薑柏血齒尖尖,掙紮著恨不得噬他骨肉。
“不,不,薑柏他神智不清,現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洛梟不再管那親熱的二兄弟,麵向黑衣人道:“你們把魂魄囚在這瓷中,乾什麼壞事呢?”
黑衣人停下,獰聲道:“自然是找來姑娘這般的陰煞之人喂……讓它噬你血肉,讓你魂靈永封瓷底,不得超生。”
“那還是先封你吧,我還要在人間多走幾年。”洛梟抖出袖中之前在薑府摘的那片綠葉,衡立半空,口中念決:“楓木同歸,渡骨成塵,去!”
枝乾上的葉子抖動更甚,紅色葉脈忽地被炸裂,長出了像野獸般的鋸齒。
它們紛紛落下,粘在了瓷娃娃上,哢嚓哢嚓啃食起來。
瓷娃娃變成地上的白灰,那些椎骨也紛紛露出,五彩紛呈,看著有股說不出的詭異感。
黑衣人氣急敗壞,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廢片:“一群廢物,養了這麼多年,沒有一點用處。”
“不,你也挺廢的。”洛梟平淡接了句話。
三界之間,人族修士化為七等,靈聞境,靈悟境,靈行境,白虎境,青龍境,靈渡境,靈煌境。
人族不問夜七大王城,每一任王最低也是靈渡境。
而這個黑衣人,堪堪摸到靈行境的門檻,渾身虛浮,一句廢物也不為過。
“是嗎?你未免太狂妄了,無知的奴隸,去死吧。”黑衣人狂笑幾聲,異變陡生,他的身上忽然長出白線,嚴絲密合將身體纏繞起來,隻露出雙眼睛在外麵,那眼白全然被血紅吞噬,渾身氣勢大漲。
生生將境界提到了青龍境。
彎刀也纏上白絲,與洛梟爭鬥起來,電光火石間,已然過了數百招。
“砰”地聲,黑衣人手臂被敲斷,但是那絲線沾了血,戰鬥力更甚,很快又纏上去,複原如初。
洛梟打了會,扯開一點距離,心中不斷展開一些細節,弱點,都會有弱點的。
那根白絲,她用過火燒,東西扛造,燒不斷。
椎骨,脖子,但是那些絲線是從風池穴冒出來的,就是那!
洛梟又閃身貼上去繞在身後,用之前雕好的木針往風池穴狠紮。
一針入皮,裡麵沒有觸及椎骨,軟綿綿的一塊,像有什麼東西般起伏扭動著。
“你…你”
黑衣人反應頗大,眼中紅血褪去,像被戳中死穴,很快倒下來沒有了呼吸。
她並未下死手,隻紮一方穴位,就是望著生擒匪徒,拷問出什麼線索,這人就嘎巴拉沒了。
絲線還不死心,順著針往手臂上纏鑽,洛梟擰著眉,將皮肉下地東西挑離出。
竟是根肉乎乎的血蠶,嘴中還斷斷續續吐著點絲,血蠶離體後,她手臂上絲線也開始掉落,慢慢鬆卷。
洛梟剝開黑衣人的麵罩,原本健碩的男人已然成了乾屍,皮膚癟皺,看不清麵容。
她雙指往木針紮入的地方一探,沒有,少的東西是地上零零碎碎的椎骨。
看來是有人將人體風池穴的椎骨取出,再以血蠶替之,以人飼蠶,供養修士與血蠶互哺,雖實力暴增,但福禍相依,最後這人被食儘血肉,草草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