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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答汗坐在大帳裡,賬內的都是他麾下部族的頭領,大家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這些年在大同劫掠,還沒有一次像這麼窩囊的。以往宣大一帶就是韃靼人的零元購樂透區,趁著對方鬆懈時搶一把就跑,對方追之不及,這種快樂難以言表。
每次回來,都能帶著大量的財物和奴隸,讓大家能快樂的過上半年,然後再去搶。
可這一次,不但搶來的奴隸被搶回去了,搶來的財物也丟失大半。最關鍵的是,草原上的勇士們,竟然也死了幾千人,這種損失簡直不可接受。
草原勇士可不能和漢人相比,漢人人口眾多,而且生養都很容易。草原上一個孩子要長大,簡直要靠老天眷顧才行。
為什麼草原上的女子要被子孫繼承?不是因為他們天生好這一口,而是因為在草原上,女子就是最重要的財富,有了女子才能繁衍生息,發展壯大,他們浪費不起資源。
那些漢人中的有錢人,三妻四妾,簡直是太浪費了!頭領們每當想到這一點,都義憤填膺的想去搶一把,均貧富難道不對嗎?
所以這次死了幾千人,對他們來說,遠比大明死了兩萬人更心疼。如果雙方一直保持這種傷損比,大明隻是皮肉傷,韃靼人就要亡族滅種了。
俺答汗首先向大家承認,此次行動是自己指揮不力,讓部落們遭受了損失。接著他拿起一根羊腿,啃了兩口,隻剩下光溜溜的腿骨,向大家示意。
“這次的損失,我們要讓漢人用十倍來彌補!他們有了防備,我們短時間不能再過去了。我今天將打開我自己藏寶的帳篷,將裡麵的財物分給大家。即使冬天之前不再劫掠,也足夠大家渡過這個冬天所需,等明年春暖花開,就是我們進攻漢人的時候!到時我們要打怕大明的皇帝,讓他向我們每年進貢!”
聽說俺答汗要給大家分自己的小金庫,各部落一陣歡騰。他們對俺答汗原本的一點不滿,頓時也都煙消雲散了。有了金銀,他們就能到邊境的黑市去買糧食和物品。雖說大明關閉了馬市,但黑市永遠是管不住的,隻是價格太貴了而已。
看著部落首領們開心的去領取財物,俺答汗回到自己的賬中,一個一身書生打扮的漢人正在賬中看書喝茶,見了俺答汗,便給他也倒上一碗磚茶:“財物分出去了?”
俺答汗喝了一口磚茶:“按蕭芹先生的主意分出去了,大家沒有什麼不滿的,士氣很好。”
蕭芹笑道:“財散人聚,此乃至理名言。何況這次散財,不過千金,來日兵臨城下,不讓大明吐出萬金來償還大汗,就算我蕭某無能。”
俺答汗哈哈大笑,他素知這蕭芹能謀善斷,智計百出,自他帶人來投奔後,就一直待為上賓。何況這蕭芹乃是白蓮教的四大神使之一,雖然大明多年剿滅,白蓮教已經元氣大傷,但他的信徒人數仍然不少。有朝一日要攻打大明,那些仍然在大明生活的信徒,就是最好的內應!
蕭芹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大汗,我得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天助大汗啊。”
俺答汗很激動:“什麼好消息?”
蕭芹笑道:“我的一個老熟人,前甘肅總兵仇鸞起複為官了,聽說他正在找人活動,不想再回西北苦寒之地了。但此人誌大才疏,尋常官職他又看不上,我估計,十有八九是要來宣大一線當總兵。”
俺答汗有點失望:“換一個總兵而已,對我有什麼區彆?”
蕭芹哈哈大笑:“區彆太大了。這個仇鸞,可是個妙人,大汗若能與他打上交道,那好處可太多了。”
遙遠的京城裡,妙人仇鸞剛從嚴嵩府裡走出去,他的心情很不好。隻認錢不認人的嚴世藩,太不給麵子了,明白的告訴他,就憑他送的那點錢,最多滾回甘肅去,皇城周圍沒有能安排他的地方。
仇鸞本以為宣大一線,常年和韃靼人作戰,應該不算什麼美差,所以才憑良心開的價。
誰知嚴世藩嘲笑道:“天底下就你聰明?彆看宣大一線常年戰亂,可想去當總兵的多著呢。當兵為吃糧,當將為發達。越是戰亂的地方,越容易發財,也越容易立功。周尚文那老棺材瓤子,自從當上大同總兵後,爵位一升再升,眼紅的人多著呢。”
仇鸞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韃靼人雖凶,大同城卻從未陷落過,似險實安。韃靼人像風刮過之後,自己再出兵追擊,順便搶搶老百姓,弄幾個人頭,自然功勞就有了。想不到嚴世藩一個文臣,竟然也對武將的齷齪手段門清。
仇鸞無奈,隻得回家找出更多金銀來送過去。他這些年的武將不是白當的,家底還是不少的。隻是剛坐牢出來,四處打點花了不少銀子。再拿出那麼多來給嚴世藩,難免有些肉疼。關鍵是在整倒夏言的過程中,自己明明和嚴黨是親密戰友,現在嚴世藩翻臉無情,讓仇鸞十分不爽。
嚴嵩對仇鸞的事倒不上心,聽兒子說已經給了錢後,就答應下來。他最近的權勢越發大了,嘉靖對他也更加信重,很多小事都不再親自過問,讓他在內閣裡處理了事。內閣裡徐階裝聾作啞,他自然就大權獨攬了。
雖然仇鸞當大同總兵算是大事,不過仇鸞畢竟是在大禮議時挺過嘉靖的,香火情還是有的,斷不至於為此駁回嚴嵩的麵子。這事也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不過周尚文在大同乾的好好的,又剛立了大功,嚴嵩就算再跋扈,也不可能馬上把人家搞下來。所以仇鸞隻能是替補等著,好在周尚文已經七十五了,隨時隨地都會駕鶴西去,仇鸞倒也不是特彆著急。
誰知就真有這麼巧的事,仇鸞這邊剛剛替補,軍報就送到了朝廷。大同總兵周尚文,多年征戰,傷病滿身,加之年邁,這次和韃靼人激戰過後,一病不起,竟然就此過世了!
仇鸞樂壞了,收拾行李就興衝衝的準備上任了。大同總兵位置重要,上任之前皇上是肯定要召見的。仇鸞一大早就在西苑殿外等著召見。
他來得早,後麵進來的人都從他身邊走過,第一位就是大佬嚴嵩,嚴嵩見了他,微微一笑,一副“放心,搞定”的神態。仇鸞也趕緊禮貌的彎腰點頭,以示尊敬。
第二位是錦衣衛的頭子,指揮使陸炳。仇鸞跟陸炳之間沒啥交情,甚至仇鸞還有些忌憚陸炳。大概是自己貪汙冒功的事乾的有點多,所以麵對這個特務頭子,難免心虛。
陸炳對他的事自然不是全然不知,不過陸炳為人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他那點事在武將裡不算過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兩人點頭而過。
接下來的兵部尚書丁汝夔,這是他的頂頭上司,自然要寒暄幾句。丁汝夔對仇鸞去當大同總兵實話說是不放心的,可惜他也知道,嚴嵩決定的事,自己沒有發言權。
然後徐階等人也陸續進殿,倒是來得最晚的一個家夥,仇鸞不認識。這人一身秀才青衣,外罩白袍,十七八歲的樣子,飄飄灑灑的也要進殿。仇鸞忍不住問身邊的內侍:“此人是誰?如此年輕,怎麼就能進殿聽政?”
內侍小聲說:“這您都不知道?現在可是京城的紅人,文玄真人,中書舍人蕭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