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局混亂,各路派係趁著進士新任,都在拉攏自己的幕僚,我可不想參與。”
霍嬌聽得很認真:“嗯,我明白了。”
“還好我從未詳細與人說過家中事,”謝衡之道:“應當不會有人打攪你。”
霍嬌聞言,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謝衡之見她不吭聲,問:“阿姐?”
霍嬌有些難以啟齒:“你在外這麼些年,就沒遇上什麼人……”
謝衡之聽見她說這話,語氣裡好像帶著一點嬌嗔的醋意。
他稍一回想方才的話,立刻反應過來。
他張了張嘴,又怕是自己會錯意,過了很長時間,才側過臉,看著霍嬌的臉色,試探地說:“自然是見過許多人的。”
霍嬌果然顯出一點不安,她閉上眼,睫毛輕顫,不願看他。
謝衡之趕忙又道:“不過這都與我們沒什麼關係,早在來汴京參加院試時,大家都知曉,我在家中早就有了賢惠的妻子。”
霍嬌羞的臉都紅了,她小雞啄米似的“嗯”了聲,立刻努力鞭策自己進入夢鄉。
謝衡之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霍嬌起碼對他,現在是有幾分在意的。這在意可能不算喜歡,他也不敢妄言,這份在意會不會在另一個人出現之後蕩然無存。
但有些東西,擁有的時候,沒人舍得放手。
他看著屋頂,忽然說:“阿姐,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霍嬌怕他問出什麼難堪的問題,她緊張起來,清了清喉嚨:“我、我有些困了,明天再說吧。”
謝衡之本就猶豫,也沉默了。
又過了好久,他還是開口道:“霍嬌,若不是因為婚約……”
窗棱透進的一縷月光,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
謝衡之沒繼續說下去,他壓低了聲音:“阿姐?”
沒人應他,霍嬌抱著被子,傳來勻稱的呼吸聲。
謝衡之歎了口氣。來日方長,總有機會說的。
在家當官太太賦閒的日子過的飛快。
不知過去多久,有一日,李婆婆皺著眉來找霍嬌,說有客來。
霍嬌正在樹下乘涼,心中立刻警惕起來:“什麼人?”
李婆婆道:“我看打扮,像個大戶商賈人家的管事姑姑。”
霍嬌出去一看,果然來人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一身竹青色斜襟襦衫,發髻梳得油光鋥亮,模樣很是利落。
她沒有先開口,衝這婦人含笑頷首。
婦人將霍嬌上下打量了仔細,開門見山道:“這裡可是謝衡之,謝郎君的住處?”
霍嬌柔聲反問:“阿姊您是?”
那婦人顯然也不願隨意透底兒,模糊道:“娘子可是謝家大娘子?我家主人是謝郎君的故人了。”
上門拜訪不挑謝衡之休沐日,想必也不是很熟的故人。霍嬌掂量著,和她打馬虎眼:“那可不巧了,郎君今日不在,阿姊擇日再來吧。”
那婦人一聽對方沒承認是大娘子,再看她穿著打扮,頭臉沒有任何環釵鐲子款樣是新穎,料子卻廉價,是京中年輕清貧的小娘子們常穿的,大抵隻是個外室或通房。
思及至此,她便不再同霍嬌周旋,匆匆回去如是與主母通傳了。
那人走後,霍嬌細想,謝衡之能有什麼故人?
他自小在永寧鎮長大,除了出門趕考,從未出過遠門。出門趕考時,她和阿耶給的盤纏,是預備對方外出一年多的,那尚且是足夠。但他出門三年,想也知道必然是捉襟見肘,哪有機會結交如此富貴的故人。
若是官員來拉攏,也不會讓個管事嬤嬤過來。
霍嬌心頭一動,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是謝衡之重傷剛醒來的時候。
他昏迷了十幾日,霍家父女死馬當活馬醫,貴比金銀的藥湯輪番往裡灌,終於醒來,還沒等他們高興,卻發現謝衡之不認得人。
不僅不認得人,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嘴裡還顛來倒去,帶著口音,說自己是汴梁人,在歙縣和汴梁都有親眷朋友,讓他們幫著聯絡親友。把霍嬌嚇得不輕。
霍老板找的道士,說是鬼上身了。喊幾天魂,人才緩過來,漸漸好轉。
再後來是他執意要外出科考,霍嬌擔心他在外無依無靠,他也提過:“其實我在汴梁有親眷。”
可霍嬌再追問是什麼親眷,他又不肯說,她便隻當他是哄他。
難道今天來的真是他親眷?那為何總覺得,兩人都是藏藏掖掖的?
好容易等到謝衡之回來,霍嬌給他換下青色官袍,道:“今天有個三十多歲的阿姊來,說是你的故人。”
謝衡之身子一僵:“她和你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