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她們並非全無同情心,那不就是看見彆人可憐就心生憐憫嗎?
平時乘車外出行走,見到街邊乞丐,也會偶爾扔下一兩個銅板,表示一下憐憫之情吧?
況且,天下窮人那麼多,數都數不清,她們何必自尋煩惱去記掛著他們?
壓根記不過來。
再者說,關心天下的窮人的事,那是帝王將相的責任,和她們這些深閨中的千金哪有什麼直接關聯。
鄭夫子今天選擇的這首詩,終究還是淺了些。
遠不如上次那首“人間四月花已儘,山中桃花才盛開。常恨春歸無處尋,不料轉至此中來”意境深遠。
胡小姐認真地說著,周圍不少女生也點頭附和。
或許胡小姐的話顯得無情,但她們生活在深閨,又能有何作為?
無非是偶遇乞丐施舍一二,遭遇災禍時,到廟裡祈福念經罷了。
彆的,她們也無力去做。
實在不必時時刻刻放在心上。
“夫子何時說過要你們時時刻刻掛念著?”
少女微笑著搖頭,“說來說去,你們還是沒理解鄭夫子的本意。”
章悅兒看不慣慕漁這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忍不住反駁:“那你知道鄭夫子的用意是什麼?”
她不過是把詩句的字麵意思照搬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
真搞不懂鄭夫子為何會如此高興……
慕漁輕輕搖了搖腦袋。
鄭夫子的心思哪是讓這些姑娘們掛念著窮人的辛酸,無非是想借著那首詩,讓她們往後聽見類似的苦難,或是親眼目睹時,心中能多一份體諒和尊重。
而非像現在這般,作為深居簡出的千金小姐,自視甚高,輕易斷定那些生活困頓的人全是咎由自取。
“記得在怡州的日子,村裡麵有個貧寒的書生。他勤奮苦讀,連教書的老先生都說他有出息,也許能考中舉人。可偏偏有一年冬日,雪異常大,壓塌了書生家的房梁,還砸斷了他母親的腿。家中隻有母子二人相依為命,若他進京趕考,來回至少需一兩年,留下老母親獨守,哪裡撐得下去?於是,書生為了母親,舍棄了學業,放棄科舉之路,至今隻是個靠天吃飯的平凡農民。”
突如其來的災禍,改寫了書生本可逆襲的命運。
他因孝順未能赴考,一世清貧,這真是他本身的過錯嗎?
“還有,五歲的那年,鄰縣遭遇了一場劇烈的地震。一夜之間,全縣近乎廢墟,有幸存者,麵對滿目瘡痍的家鄉,重建談何容易?直至我離開了怡州,那裡仍有許多人食不果腹。”
那些人,又有什麼過錯?
至於她自己……
慕漁不由得低下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
雖在京中嬌慣了一載,但手上的疤痕依舊清晰可見——那是她曾經在怡州務農時,留下的割、刺、燙傷……
她也曾如她們一般,自出生便含著金湯匙。
命運卻與她開了個大玩笑,叫她前十三年飽受磨難,成為了胡小姐口中那個似乎總做得不夠好的貧苦人。
可這真的是她的錯嗎?
十四年之前,她不過是個還隻能啼哭的嬰兒,又能有何作為?
正是那段經曆,讓她懂得了世態炎涼,許多人的遭遇超乎想象。
你不了解他們的過去,不了解他們背後付出的汗水與努力,就不要輕易站在高處,以施恩者的姿態去同情他們,如同憐憫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