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形而腐爛的手輕輕撥動簾帳間的縫隙,那些繁複而精巧的飾物發出了輕微的響動聲,很快又被這低低的訓誡聲壓下去。
女官還在繼續說些什麼,白日裡在人前不說,夜裡在人後說起來。
她說帝姬年紀小,又不在宮中長大,缺了管教,這就需要女官們更加嚴格的教導。
否則呢?帝姬沒有問出這個問題,但女官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這樣有資曆的女官,總是見慣了天真幼小的小女孩的——她反問了自己一句,並且流暢地又將她的話講了下去。
否則的話,帝姬將會失去父兄的疼愛,那是天大的事!
帝姬翻了個身,像是聽了她的話,又像是沒聽。
守夜的女官仍然在講,不聽女官的話,失去父兄的疼愛後,她就沒有一份好妝奩,也嫁不到一個好人家,哪怕她是帝姬。難道被駙馬厭棄,被翁姑厭棄的公主還少嗎?那些公主的下場有多麼淒慘,她不知嗎?
她這樣講著些自己也幾乎全心全意相信的事時,帝姬突然從床帳裡坐起來了。
那雙眼睛在昏黃的燈火下閃著冰冷的光,嚇得女官的心猛地停了一拍。
“我沒錢。”帝姬開口,說了一句很突兀的話。
女官愣了一下,不知何意,但帝姬很快說了下去。
“雖說鄆王妃送了些東西過來,但我也不準備賞賜給你們,所以你們將我的事告知彆人,多賺一份祿米,我是不怪你們的。”
女官意識到這個還未及笄的女童在講什麼可怕的話時,她已經隱隱後悔於自己那多餘的善心,但帝姬的訓斥還沒完
“但你在宮中做事,卻連個‘忠’都做不到,就彆講這些道理來糊弄我了。”
“噗通”一聲,女官跪了。
雖然跪了,但沒完全跪,至少舌頭還沒跪
“帝姬年紀尚幼,我們照顧帝姬的,第一要務自然是將帝姬日常之事奏上……”
她提心吊膽的,以為帝姬還要不服氣,再反駁她幾句時,帝姬突然一轉身又倒下了。
“我同女官說著玩的,”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的,帶著孩童的天真稚嫩,“你跪什麼?”
說完了這句,她就不再出聲了,又過了一會兒,窗外的雨聲漸響。
女官悄悄探頭看過去,似乎帝姬是真的睡著了。
她有些忐忑,但終究還是放心了。
畢竟是個小孩子,她想,隻要唬住了帝姬,那些話仔細教給她,待兩日後官家問起,隻要帝姬對答如流,自己後半輩子的養老就算是成了。
雨停了。
七月初一,已進了七月,中午還是極燥熱的,可早晚已經有了一絲涼意,尤其是在這雨後的清晨,有凜冽的風自北國而下,席卷進這個逼仄的小院裡。
一般來說宮中的帝姬們每逢正日子總該去看看大娘娘,奈何官家的上一位皇後在兩年前去世了……按照官家的說法,是被崔庶人咒殺的。
宮中雖然沒有大娘娘,但有一位喬貴妃,四十歲左右,資曆老不說,一口氣為官家生了七個兒子,還接手了宮中許多庶務,這就成了大家心中下一任皇後最可能的人選。
大家都去看看喬娘娘,趙鹿鳴也不能太不合群,早起洗漱完畢,也就出門了。
太子妃就是在路上偶遇的。
這是位長得非常顯眼的貴婦,就是那種在美貌的宮妃、宮娥、帝姬之中,仍然能美得鶴立雞群的大美人。
趙鹿鳴就覺得如果自己長了這麼一張臉,她是會非常驕傲,出門都必須隻能用下巴看人的。
但太子妃朱氏就握了她的手,很親切地誇了她。
“呦呦又長高了,你哥哥還同我誇了你,說你極有見識來著。”
她突然高興起來,“真的嗎?”
太子妃看看周圍,有女官悄悄捂住嘴笑,太子妃也跟著笑。
“我不騙你。”她說。
“我還以為嫂嫂會覺得我隻是個稚童,”趙鹿鳴笑道,“不該冒冒失失,操心國事呢。”
太子妃的眼神忽然動了一下,欲言又止似的,但她最後還是伸手去理了理這個小姑子的衣襟。
“趙家的子孫,”她輕聲道,“該似你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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