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聽了這話,眉頭就不可查地皺了皺。
待李綱告退後,官家望向自己的老師,耿南仲輕輕歎了一口氣。
“李綱確是個孤直之臣,一片忠心呀。”
他這麼說了一句,他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就沿著這句話問下去了:
“他忠的是朕,還是太上皇?”
西軍在洛陽漸漸集結起來,不僅嚇到了金人,還深深嚇到了官家。
洛陽一共多少人?十萬?二十萬?三十萬還是五十萬?
打金人用得著這麼多人嗎?雖說被推上來,官家很怨念,可來都來了,怎麼他這位置還坐不穩呢?
放任西軍囤在洛陽?
不行呀!那不成了太上皇和童貫的軍隊了?
那下令調西軍入京?
不行呀!誰知道那是勤王的軍隊呢?還是“清君側”的軍隊呢?
官家已經疲憊不堪,腦子被攪得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他還很年輕,治理國家還不是很有經驗,那不如求教於老師?
老師說:怕什麼,西軍十幾萬人,他們每日裡的糧草難道是從天而降嗎?
學生說:糧草不都是從南方征調,走漕運過來的嗎?
老師說:對呀!那你斷了漕運,不就斷了西京的糧草?
學生說:斷了糧草,西軍豈不是要亂起來?!
老師說:洛陽亂起來,與你一個高坐京城的官家有什麼關係!
趙鹿鳴是想不到的。
不如說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想不到這樣的操作。
你一個被敵軍圍困的孤城,就為了和你親爹置氣,生生給援軍的糧草斷了。
狗也乾不出這麼蠢的事啊!天這麼冷,你是真心實意準備去雪鄉旅遊嗎?
但話說回來,老師這麼教學生也有他的道理在,畢竟學生馬上就要榮升大金的舅哥了,隻要給帝姬嫁過去,再舍棄了三鎮,從此大家就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還防備人家呢?
嫁帝姬也就罷了,官家和曹家打了一聲招呼,曹家也立刻知情識趣,說是雷霆雨露,皆為君恩,隻要能儘忠報國,曹家怎麼都感激涕零。
“這才是個知情識趣的。”官家對耿南仲說。
“太原既無事,官家須得早些將帝姬召回來,”耿南仲說,“久則生變。”
官家皺皺眉,“此事可機密?”
“事關江山社稷,豈能不機密呢?”耿南仲嘀嘀咕咕,“趙良嗣而今還關在宮中,依臣之見,待此間事了,他這等誤國誤民之人,早該處置了去。”
官家那張柔軟而白皙的圓臉上就沾染了一絲不忍。
“他到底是一片忠心。”
他的聲音很柔和,耿南仲就笑起來,“官家之仁,古之明君也是比不過的,咱們不究他妻兒之責就是。”
“也不須如此做作,倒令外人以為朝廷心虛,”官家想一想,說道,“給他妻兒送個容易些的去處,也就是了。”
趙良嗣是聽不到官家和耿南仲嘀咕的這些話的,但他要是聽到了,他會說一點也不稀奇。
他被關在一個很冷清的地方,每日裡有人送三餐,送水送炭,再清理馬桶。除此外幾乎連腳步聲也聽不見。
小院子寒素,送來的三餐也很敷衍,炭火一燒就冒起滾滾濃煙,但宮女內侍們像是看不見也不在乎,就這麼關著他。
他在裡麵不知待了幾日,忽然有一天,外麵有人喊:“收馬桶了!”
趙良嗣依舊是不出去,繼續懶洋洋躺在他那沒有多少熱氣的被子裡,他知道過一會兒小內侍會罵罵咧咧地走進來做完清理工作。
不過今天有些不一樣,有人走進來了,但不是奔著淨房去,腳步聲是奔著他的臥室來的。
趙良嗣是個警覺的人,一聽到這鬼鬼祟祟的聲音,頭皮就是一緊,下意識往四處望去,順手就握住了燭台。
官家必然是不想留他的!
他的牙齒咬得死緊,發出了輕微的咯咯聲,可他也想不出他還有哪條活路!
臥室門輕輕被推開了,有男子的身影,躡手躡腳準備往裡進。
趙良嗣猛地舉起燭台,目光忽然凝滯了。
“你,你,”他遲疑著,“我似乎認得你!”
“恩公如何不認得小人啦?”這個內侍裝扮,下巴乾乾淨淨的男人擺了擺雙手,“小人是帝姬薦入恩公門下的李二呀!”
這個遼人大漢愣愣地站那想了半天,終於想了起來。
“可你怎麼當了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