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愁容滿麵,黛眉微顰,“這兩個孩子,我看都是極好的,怎麼這樣沒福氣?”
趙構的眼睛就緩慢地眨了兩下,“竟是個癡情的。”
“你說什麼?”韋氏問。
眼前的青年就是一樂,“兒無事。”
韋氏忽然臉色沉了下去,揮一揮手,宮女內侍就悄然退出了這間明亮的屋子。
“曹家二十五郎不是病?那是出了什麼事不成?”韋氏說,“九哥,今非昔比,你事事須小心,呦呦自有她的道要修,官家也有他的籌謀,你可不要礙了眼去!”
趙構安靜地看著他的母親,他有些東西是自她身上遺傳來的,比如某些城府和敏銳的察覺。
但也有些東西是母親不具備的,比如他眼下想要搏一搏的野心。
今非昔比是不錯,可哥哥那個誌大才疏的心性,那位置坐不坐得穩還未可知呀!他要是現在不準備著,來日有了機會,他怎麼抓得住?
但趙構從不將心裡話講給彆人——哪怕是自己母親。
“姐姐,你放心就是。”他輕聲道,“兒一心一意,隻想為兄長分憂。”
韋氏還是不放心,“你告訴我,你究竟要做什麼?!”
九哥將雙手攤開,“兒憂心國事,從此開始齋戒,每日隻吃一餐,如何?”
趙鹿鳴也吃齋,而且每天吃得確實也不多。
南邊運來的糧草有些慢,但戰爭期間,什麼都有可能,她派人去問了,準備如果是因為人為因素遲誤的,她就要掄起梁師成的刀子,隨機殺幾個糧官。畢竟糧草在古往今來的戰爭中都是頭等大事,能直接決定戰爭走向,她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人敢在這事兒上做文章。
她慢慢地吃簡單樸素的午餐,一邊吃,一邊聽同樣陪她吃齋的種師中講一些關於下場戰鬥的構思:
你在石嶺關防線上找到一個山穀,並且詢問過當地人近期有可能的天氣,由此製定了一個同金人的戰鬥計劃。這一切都很好,但問題是金人不是傻子,兩軍交鋒,人家得領兵來你的主場,然後才輪得到你的陷阱開始起效。
但完顏婁室不是傻子,就看完顏活女翻山越嶺的勁頭,就知道金人一貫是不樂意在對手選定的戰場上作戰的。
關於這件事,趙鹿鳴沒想出什麼好主意,但種師中想了一個。
“帝姬喜事將近,或將返京,若是將石嶺關的旗幟換了,再舍幾個營寨,收縮防線”種師中說,“金人就知道咱們換了帥。”
“換帥之後呢?”
種十五郎站在一邊趕緊問,挨了叔父一個白眼。
“帝姬聰慧,通曉兵事,有什麼聽不懂的,要你在這聒噪!”
“金人不曾與種家軍交手,”她說,“自然要掂量一下新換防守軍的輕重。”
種十五郎就訕訕地又站回去了。
石嶺關上的一些細微舉動,很快就被日日盯著這邊的金人發現了。
這可能是陷阱,但也可能是換帥所造成的一些布防上的混亂。正常情況下金人應該會大喜過望,認為宋軍終於回歸到一貫水準。但完顏婁室是個很謹慎的人,他一邊派出斥候,多方探查,一邊又在完顏粘罕處問到了汴京城最近發生的一係列新聞,而後才將這些消息分門彆類地整理出來,坐在他的帳篷裡對著地圖使勁琢磨。
帳簾忽然被掀開,有人走了進來。
完顏婁室轉過身,看到了他的長子站在門口,無聲地望著他。
那是他的長子。
這個念頭在完顏婁室的心裡忽然蕩開一層溫柔的漣漪。
他知道清源城作戰失利的事不怪兒子,都是那些契丹狗出賣了女真弓的秘密,害得兒子折戟沉沙,身負重傷——可他不能將這些溫柔的話說出口。
“石嶺關換帥了。”他冷淡地說,“叫你來,你可曾聽說種師中這個人?”
“略有耳聞,是西軍的一位宿將,”完顏活女說,“他們為什麼換帥?”
“朝真公主要嫁給完顏宗弼——”父親心不在焉地說道,忽然他的話音止住了。
“你怎麼了?”他問。
這個因為養傷,膚色顯得極其蒼白的兒子無言地望著他的父親,他什麼都沒說,像是隻在那安靜地聽。
可他的眼神出賣了一切。
父親的嘴唇輕輕顫抖起來。
“你喜歡她?”
完顏活女還是不說話,像個蒼白而痛苦的靈魂一樣,望著他的父親。
“你為什麼不死在清源城?”完顏婁室聲音裡也帶上了顫抖的咆哮,“你該戰死在清源城!”
“若統領決定出戰,”完顏活女說,“我願為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