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軍一邊跟前麵的看到身後這一群友軍正事兒不乾專心刨土,這就更心塞了。
“瞧他們那樣兒!”
李世輔走了過來,“土袋子準備如何了?”
“準備了一百二十多個。”高果說,“夠用嗎?”
李世輔點點頭,“架起盾牌,咱們走!”
陽光似乎彙聚成了一個點,就在兩山之間的那條狹窄的土路上。
完顏活女站在路中間,腳下蕩開一圈又一圈黑紅的波紋,推著一具又一具屍體。
他身上也有傷,那張肖似漢人的臉上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為他鑄就一副與他更相匹配的容貌。
那是兄弟二人給他留下的。哥哥衝上來時,戰技似乎乏善可陳,卻在這個女真人掄起鐵骨朵砸向他弟弟的太陽穴時,突然爆發出了駭人的力量。
當然,他們是無名小卒,比不過這個曾被完顏阿骨打親口稱讚過的勇將,即使全力以赴地戰鬥,最終也不過是躺在了這個女真人的腳下,同那許多層層疊疊的屍體倒在了一處。
這道傷並未讓完顏活女感到痛苦,相反令他更加確信,他所失去的東西正在漸漸回到他身上。
就像此刻的陽光,灑在他身上。
就像陽光隻灑在他的身上。
他麵前的宋軍在漸漸後退,而他決定暫緩他的腳步,享受這一瞬的榮光。
但在下一刻,他眼裡的欣悅就緩緩褪去了。
有人自山坳後那些神色晦暗的宋軍士兵中走出,走進了他的眼簾,也進了這片穿過山穀的陽光裡。
那是李世輔。
泥坑裡打仗,誰都不會多漂亮。
哪怕是坐鎮後方的完顏婁室都是兩腳泥,李世輔也不可能例外,他的鎧甲上有泥巴,頭盔上有泥巴,臉上也有。
但在完顏活女眼中,他仍然是個很矯健漂亮的少年,就像初見時,像一起打獵時,像坐在林間樹下,一起喝他帶來的酒,推心置腹說話時。
他還應當回憶起更多的故事,畢竟他很少交宋人朋友,尤其這個朋友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但完顏活女什麼都沒回憶起來。
那是他通往太原路上的敵人之一,隻要確定了這個就足夠了。
完顏活女左手晃了一下盾牌,右手甩了一下鐵骨朵。
粘稠的血與碎骨一起落下。
李世輔看了他的鐵骨朵一眼,沒有再往前走。
女真人有些迷惑,但這無關緊要,這條通往山穀外的路並不長,他走到儘頭,雙腳踩在堅實的土地上,也將金軍帶到堅實的土地上,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在這條狹長的戰場上,他是無敵的。
李世輔很突兀地揮了一下手。
兩側突然冒出了一大群靈應軍士兵!
有人舉著盾,有人背著長槍,有人穿褲子了,有人沒穿褲子,但無論如何,他們扛了一大堆沉甸甸的袋子!
袋子!
完顏活女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他那樣敏銳,他什麼都猜得到!
可他猜得到又有什麼辦法!
靈應軍像是突然從地裡長出來一樣,人人身上都是泥巴,待他們將袋子往地上一丟,那就又長高了一截!
這山穀是變成了沼澤地,可並不是什麼能淹死人的深不見底的泥潭,它深的地方淤泥兩尺,淺的地方其實也就一尺多深,隻是專讓人腳踩進去就拔不出來。
所以這條能行軍的土路才這樣珍貴!
所以完顏活女才能擋在這條路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可現在靈應軍說:傻了吧!爺會鋪路!
一個李世輔是打不贏完顏活女的,人家天賦點在近戰上已經點爆了。
那十個或二十個靈應軍士兵一字排開,拿長槍捅你呢?
完顏活女身後的女真人就有些慌了,下意識回頭去看兩邊山坡上的弓手。
兩邊山坡下,也有人在堆土袋。
土袋不用多,隻要堆高些擋住身形就行。
堆了之後呢?
有女真弓手很迷惑,就探頭探腦地往土袋後麵看,硬是看出一個長得很像熊的人,拿著一柄快趕上一人高的強弓,越過人頭攢動的仆從軍,彎弓搭箭對著他的腦袋就過來了!
“那是什麼啊?!”仆從軍中掀起一陣驚呼,“他們是將長槍扔過來了嗎!”
“你看,”帝姬指了指那個方向,“我說了有辦法吧。”
小老頭兒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太宗皇帝,”他顫聲道,“當真顯靈了嗎?”
趙鹿鳴突然將手指收了回來,像是當真有所感應一般。
“帝姬?”
“抽筋了。”
她麵無表情地揉著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