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燈畢,&bp;都人爭先出城探春。
趙鹿鳴很久以前,曾經在書上看過這麼一句話。
正月十五的燈過了,春天就來了。
今歲是沒有燈節的,&bp;金人兵臨城下,&bp;城中人心惶惶,像是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的鵪鶉。直到金人撤走,他們才終於探出頭來,&bp;扭一扭脖頸,又顯出神氣活現的模樣來。
街上的小販又出來了,&bp;東西是沒以前那麼多了,漕運都被用來運送糧草,那些江淮的好吃的,&bp;好玩的,就不能快快地送到京城裡來。
那些賣金橘、橄欖、龍眼、荔枝的,就斷了貨,&bp;可還有些賣科頭細粉,栗子雞湯的,&bp;就用心用力,將門簾挑起來,熬出些熱熱的香氣,&bp;勾得百姓一聞到這熟悉的香,&bp;腳步就不聽使喚似的奔了去。
朝真帝姬穿著件道袍,&bp;也在他們中間走,見了就皺眉,&bp;“一絲也不知儉省。”
王善就深以為然,“金人提劍立於臥榻之側,尚不知休整備戰。”
朝真帝姬等了一會兒,&bp;沒等到王穿雲的反應,轉過頭去,就見到她在那抽動鼻子。
“你想吃?”她說,“那去買一份吧,儘忠呢?”
王穿雲就蹬蹬蹬地跑過去買了,買了些熱騰騰的炒雜燴回來,“帝姬吃不吃?”
所有宮中的人都皺起眉眼和鼻子,帝姬倒是想吃,但她注重形象,於是這一份就隻有王穿雲自己吃了。
大家一起陪她坐在雜燴店外的小凳子上,看她一個人吃。
“你吃得這樣香,”帝姬說,“沒心沒肺的。”
“我聽到王十二說些什麼了,”王穿雲說,“可就算金人明天打過來,今天我們還是得吃飯啊。”
她說完低頭又吃了一口。
“我也想吃了。”王善說。
“這家老店的鹵子是有數的,”隔壁桌的小哥說,“拌飯吃,確實香!”
“小哥是常客?”帝姬問。
那個小哥就立刻興奮地說起來了。
他在說這家雜燴的妙處,比如豬肺是怎麼炮製的,大腸又是怎樣清洗,這些原本醃臢的東西煮在一起,必定加了什麼不得了的香料,才能香出這個味兒。
“大煙殼,”帝姬說,“我小時候都聽人這麼講。”
身後那桌的老人也湊過來了,“那是什麼東西?”
他們津津有味地吃著雜燴,也津津有味地談論著未來。
這一場戰爭可傷了他們不少元氣呀!
不僅是外麵的東西運不進來,朝廷還要向他們征收不少東西呢!
什麼都征!糧食、鹽巴、布匹、木料、甚至是鐵器!
這些東西征了一圈後,又開始征發勞役,向每一條街,每一座坊,每一門每一戶攤派任務,老種相公要構築京城的防線,他們也必須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旁的不說,就說朱雀門前,他們將禦街挖開,往壕溝裡插木樁,等金人撤走後又將樁子挨個起出來,將土填回去,那都是極勞累的活呢!
他們嘰嘰呱呱地訴苦,訴說著這場前所未有的災難,說著說著,他們的嗓門就高了起來,胸膛也挺了起來。
“那又怎麼樣?”一個大漢說,“隻要咱們在城中一日,咱們就能守一日,這大宋的都城就絕不會讓給金狗!對不對!”
老人重重地將拐杖敲在地上,“是也!”
那個吃著雜燴的小哥轉頭問她,“道長,你們修道的,怎麼說?”
道長坐在那裡,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忽然被他喊了一聲,便望向了他。
“這座都城絕不會陷落,”她一字一句,“所以,你們說得對。”
她今天什麼事都沒有,就隻是在街上逛一逛,看看這些打腫臉充胖子的京城百姓的一天。
他們家裡都被朝廷或多或少地搜刮了一氣,可還有那麼點積蓄可以裝裝門麵。大家現在都要出城去踏春是不是?那我家也不能落了後,於是婦人忍著肉疼將壓箱底的新衣服翻出來,男子則要數著錢去車馬行租一匹漂亮的小騾子,一家子熱熱鬨鬨地出遊,給鄰裡們看一看。
鄰裡們看了,就回去鬨自家的男人,又或者是抱怨自家的女人,當然也有理智的,很看不起地冷笑一聲,低頭去做自己的事。
他們都這樣驕傲。
認定了這座都城還會長長久久地熱鬨下去,所以他們居住在這裡,也不能讓它跌了顏麵。
可她還是看得很高興,一條街接一條街地看,直到撞上了一個熟人。
“花蝴蝶!”王穿雲說。
“誰是花蝴蝶!”對方很不高興,“臣,臣是護衛帝姬之人,如何有了這般輕薄的名聲!”
“你不在興元府,”朝真帝姬說,“是誰讓你回京的?”
花蝴蝶聽到這話,就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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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p;&bp;&bp;“草民已離了禁軍。”他說。
這位駐守白鹿靈應宮,負責護衛帝姬的都頭沒有跟隨她北上去太原府,這其中有她的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