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安樂王之後,楚秋沒再逗留,連聲招呼都不打,便直接離開了銀葉山莊。
站在山壁邊緣的楊烈鬆與曲遊方一陣沉默。
親眼目睹楚秋刀斬一位大虞親王,給他們帶來的衝擊幾乎不亞於以五品硬撼四品。
直到身後傳來一道戛然而止的慘叫聲,兩名沉默的天鳶門宗師,這才回頭望去。
卻見洛驚鴻揮動長鞭,打碎了那老宦官的腦袋,卻仿佛什麼都沒做過一樣卷回兩條赤紅長鞭,隨後忽然笑著道:“兩位看我作什麼?”
楊烈鬆先是掃了一眼已經氣絕的老宦官,隨後便是緩和著語氣道:“不知驚鴻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能夠混到掌門的位置,楊烈鬆自是人精一般的角色,既知洛驚鴻有意與極樂樓撇清乾係,索性開口便稱姑娘。
“沒什麼打算。”洛驚鴻亦是淡淡說道:“我這種人身似浮萍,落到哪兒,就留在哪兒。”
“驚鴻”聽到這話,葉飛星臉色發白,剛想說些什麼,卻被洛驚鴻一個眼神逼了回去。
他抱著擊雪劍匣,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如此說來,姑娘應當不打算加入藏鋒閣了。”
楊烈鬆卻沒那麼多顧忌,微微一笑後說道:“那不知天鳶門可有這個榮幸,厚顏請姑娘任一位門內客卿?”
他沒有許下長老,副門主等職位。
掛名客卿,往往是一些宗門招攬江湖散人高手的方式,雖說高品武夫曆來出自高門大派居多,可那些不喜束縛,或是憑著過人天賦邁入中三品的武夫同樣也有不少數量,對於這類高手,無論朝堂還是大派,都會用類似的方式招攬對方。
楊烈鬆向洛驚鴻發出邀請,便也是打算用這樣的法子,讓天鳶門多一重底牌。
曲遊方沒想到掌門師兄這種時候,還腆著臉邀請人家做掛名客卿,有些無奈道:“師兄,差不多就行了。”
楊烈鬆本來也隻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心態,聞言便是笑道:“掛名客卿無需常年待在天鳶門,一應事務也不必姑娘操心,唯有天鳶門遇到大難之時,希望姑娘看在這份情麵,幫上一幫就夠了。”
“楊掌門不必多說了。”洛驚鴻卻是淡淡道:“我知道何為客卿,恕我拒絕。”
楊烈鬆倒也不顯失望,隻是微歎道:“看來我天鳶門真是運勢不佳了。”
聽得這話,洛驚鴻反倒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道:“依我看來,天鳶門應是運開時泰才對。”
頓了頓後,洛驚鴻拉住葉飛星的手腕,無視後者那既驚又喜的樣子,緩緩道:“倘若未來天鳶門遇到了麻煩,我會出手幫你們一次。”
她認真道:“但此事不是賣你們天鳶門的麵子,而是看在那位謝宗師的麵子上,希望楊掌門能記住這一點。
畢竟,那位謝宗師想讓峙州改換局麵,與其再扶植一個天鳶門,倒不如維持現狀來得安穩。”
說完,洛驚鴻沒等楊烈鬆回答,拉著葉飛星一步躍出山壁,猶如步步生蓮,腳踏血花淩空飛遠!
楊烈鬆望向那逐漸遠去的紅衣身影,沉默許久,略是感慨道:“四品神通的修為雖然厲害,但比起這位聖女的才情,還是顯得遜色了。”
“師兄,人都已經走了,這馬屁未免拍晚了吧。”
此時四下無人,曲遊方的表情亦是一鬆,都有心思打趣了起來。
楊烈鬆緩緩搖頭,麵不改色道:“無妨,她一定聽得見。”
曲遊方怔了怔,隨後哭笑不得道:“師兄,這掌門之位,非讓我坐不可麼?”
“怎麼?你還不願意了?”楊烈鬆轉頭看向曲遊方。
曲遊方正色道:“我怕變得像你一般無恥,實在有辱家門。”
“哈哈!”
楊烈鬆不以為忤,反倒大笑兩聲,緩緩說道:“師弟啊,等你真坐上我的位置才會明白,想要做好這一派之主,厚顏無恥非但不是缺點,而是你必須要有的素質。”
曲遊方聞言一默,看向自己這位師兄的側臉。
似乎想起曾經楊烈鬆也曾有過意氣風發,肆意瀟灑的模樣。
但在臨危接任掌門,將天鳶門內外全部壓力一肩擔下之時,那個武夫楊烈鬆,便已經被他親手所斬了。
往後活著的,唯有掌門楊烈鬆。
“師兄”憶起當年,曲遊方也是歎息道:“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好在你們都算爭氣,倒也不算多苦。”楊烈鬆笑了笑,搖頭說道:“咱們這一代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往後要看的,還是天鳶門的下一代。所以這掌門之位,你就替為兄扛下去吧。”
曲遊方遲疑半晌,隨後道:“天鳶門的弟子確實是個問題,不過師兄若存著這樣的打算,應當將掌門之位交給宋師弟才對。他司掌門內刑罰,為人剛正不阿,由他把持大權,矯正門人弟子,是比我更合適的人選。”
楊烈鬆微微搖頭道:“我隻擅長守成,將幾儘滅亡的天鳶門維係到今日這般光景,已耗儘我全部心力,對於門人弟子的教導,的確有所疏忽。
餘下三人,方鋏師弟那跳脫的性子不必多說,讓他來做掌門,簡直是要了他的命,而宋師弟又太過剛正,出手太重,弟子懼他多於敬他,也不是好事。”
說到這裡,他看向曲遊方:“唯有你出身書香門第,自小便機敏過人,性子雖然有些優柔寡斷,但又最懂明辨是非,正因為你骨子裡這份善惡分明,才讓你對門內的大小事務都不願插手。
從前,你這樣的人不適合率領天鳶門,但對於現在的天鳶門來說,沒有比你更合適的掌門。”
曲遊方似是想到了什麼,輕歎道:“這樣一來,天鳶門恐怕會成為峙州諸多宗門的眼中釘。”
“那又如何?”楊烈鬆笑了笑:“有些陳舊的規矩,早就應當被打破。從前我們隻能隨波逐流,如今有人劈開浪頭,你隻管跟在後麵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