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花苑。
炎興帝手中捏著一枚棋子。
枯槁鬼相布滿凝重,沉思許久,最後抬眼望去。
看向對麵坐著的那位‘權傾朝野的吳相,緩緩笑道:“吳卿,這盤棋終究還是叫你盤活了。”
吳霄漢垂目掃過棋盤,淡笑道:“是陛下讓了臣一著。”
“說吧。”
炎興帝搖了搖頭,丟下手中黑子,“你來找朕,應該不止是為了下一盤棋。”
麵對這位吳相。
炎興帝沒有半點瘋癲之意。
反倒是格外溫和,氣度深沉。
見到那一絲熟悉的影子,吳霄漢臉上笑意收斂,輕聲問道:“靖海王回朝一事,陛下考慮得如何?”
“考慮?”炎興帝伸手撿著棋子,平靜道:“朕早已允他回朝,是他自己不願回來,難道朕還要去殺了他?”
吳霄漢麵不改色,隻是說道:“倘若靖海王能夠回來穩定大局,今日這武魁爭鬥,便不會橫生變數。”
這句話剛剛說完。
炎興帝那渾濁雙眼已是望了過來,輕笑著道:“是誰說朕要在今日選出武魁?”
吳霄漢頓為一默。
接著就道:“陛下以封賞異姓王來分化江湖,此一計太過直白,絕非良策。”
若換作是旁人來說這等頂撞之言,興許就能見到天顏震怒的場麵。
可吳霄漢這麼說,炎興帝反倒露出笑意,聲音嘶啞道:“那依吳相之見,何為真正良策?”
吳霄漢並未立即答話,隻是捏起一枚棋子擺在盤上,“江湖武魁名聲太大,實力足夠者,不願來趟這渾水,實力不足者,卻也難以服眾。
封出這兩位大虞異姓王,並不能緩和兩極之爭的目的,反而會讓真正的衝突提前爆發。
即便……陛下想要一掃陳規,借此機會打斷大虞江湖的脊骨,殺儘與會四品五品,也沒有任何意義。”
頓了頓後,吳霄漢將那一枚棋子收回,“所以,此為下策。”
炎興帝的目光掃過棋盤,枯槁鬼相笑意濃鬱,頷首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啪嗒!
吳霄漢落下第二枚棋子,抬頭直麵炎興帝:“縱觀三座天下,大胤與江湖相安無事,平衡微妙,波瀾不生。
大離外有妖蠻為患,兩極之間你方唱罷我方登場,局勢還算得上穩固。
而我大虞朝堂失威,江湖浪湧,關鍵無非就在於‘離心離德這四個字。”
“離心離德……”炎興帝沉吟一聲,看向那顆棋子,笑問道:“若真是如此,朕效仿大離,封賞異姓王侯共治天下,豈不是上上之策?”
吳霄漢的指尖壓住那顆白棋,淡淡道:“大離可以這麼做,是因為內有林聽白這位三品國師坐鎮,外有妖蠻大澤虎視眈眈,內鬥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關鍵時刻,無論江湖還是朝堂,都會選擇適當退讓。
可大虞沒有林聽白,沿海諸多小國又早已被靖海王平定,妖蠻之亂,更是大離抗在前方。
既無外患,也就必有內憂。”
說罷,他提起棋子,“陛下想要江湖退讓,應該重振朝堂聲威,而這中策,就在於天下民心。”
炎興帝眯了眯眼:“吳相這意思,是說朕對天下百姓還不夠好?”
吳霄漢沒有反駁,但卻仍然說道:“大虞上下盛行奢靡之風,屢禁不止。
百姓苦楚,寧願受一群江湖武夫的治理,也不願再信朝廷。
這些事,陛下心中比誰都清楚。
倘若陛下能夠施以狠手,一改這朝堂頑疾,挽回民意。除非江湖想要掀起天下傾覆,否則一切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吳霄漢。”
炎興帝突然直呼其名,語氣算不上多麼冰冷,卻令這亭中春風頓止,“你是在指責朕?”
“臣,不敢。”
吳霄漢搖了搖頭。
炎興帝盯著他看了幾息,冷意儘失,淡笑著道:“百姓所求,無非食能果腹,衣能蔽體。
想要做到這些,花些錢財即可。
朕若命祝童散儘家財富足百姓,他不會拒絕。”
說完,他將一枚黑子向前推去:“到那時,這天下百姓誰還願意受一群江湖武夫的治理?”
“祝童雖然富甲天下,但他那些家底即便全都掏空了,也不足以改變大虞現狀,反而會引發更多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