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薑虓稍稍斟酌了一番,直接說道:“剛才那人,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個‘魔門之主’。”
“其中一個?”
楊垂皇像是被他的話逗笑了,“聽你這意思是把魔門之主當成某種稱號了?隻要自認是魔門之主,那就人人都能當這個魔門之主?”
“晚輩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薑虓搖頭說道:“晚輩知道,魔門之主,必定是能夠壓服所有魔門武夫的強者,放眼天下,有資格認下這個名字的三品都沒有幾個,而真正的魔門之主,一直也隻有那一個人。”
楊垂皇沉默半晌後,繼續道:“當年他被三座天下的無量境圍攻而死,連屍體都拚不起來,此事有許多人親眼得見,難道你覺得,他那些屍塊又活了過來,變成一個又一個新的魔門之主了?”
“前輩到這時還要裝作不知情的話,晚輩就真的沒辦法說服您了。”
薑虓苦笑了一聲,“魔門有一部功法,能夠占據其他人的肉身,這件事,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對。”
然而楊垂皇卻是嗤笑道:“你要不要聽聽自已在說什麼?占據其他人的肉身?如果真有這種功法,魔門早就把三座天下的武夫全都弄死了,又怎麼會落到今日這種下場?難道依你這個意思,魔門掌握著這種大殺器,卻偏要用在自已人身上?”
楊垂皇搖了搖頭:“那他們確實活該被滅了。”
薑虓深深看了楊垂皇一眼,“前輩知道我在說什麼,那部功法能將自身的意誌轉移到旁人身上,但卻有極為苛刻的條件。第一,被占據肉身之人必須心甘情願,甚至在此過程當中都不能有任何後悔的心緒,哪怕隻有一絲,也會導致雙方的‘精氣神’一同損毀,變成兩個廢人。”
說到這裡,薑虓豎起手指,“第二個條件,就是施展功法之人原本的肉身在占據完成時,就已經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從‘天地’的角度來看,他從那一刻就已經死了。而就算占據了新的肉身,他也不能算是重活一世,隻能稱作擁有兩種不同精神的異類。”
楊垂皇卻是失笑道:“你這故事倒是不錯,楊某活了這麼多年,很少聽到如此嚴絲合縫,幾乎沒有漏洞的玩笑話。”
他竟也不再急著去追殺那個先後偽裝成自已與林聽白的假貨,眼含笑意說道:“倘若魔門真有這種功法,當年的魔門之主也的的確確修煉了這門魔功當作後手,並且也能找到一個忠心耿耿,寧願為了魔門之主獻出自已的三品武夫,這樣確實能夠解釋,為何滅魔之戰剛一開始,魔門之主就被當眾擊殺,導致整個魔門士氣大減,甚至毫無章法地與三座天下的武夫死鬥到底了。”
當年魔門之主在混戰的一開始,就被陷入眾人圍攻,當場被打死。
而他的隕落,確實引發了天地亂象,證明他真的已經‘回歸天地’。
這是絕對不能作偽的事實。
可薑虓的這番話,卻指出另一個思路。
其實早在滅魔之戰開始以前,魔門之主就已經‘死了’。
他用某種能轉移自身‘精氣神’奪舍旁人的魔功,一手金蟬脫殼蒙騙了世人。
這樣一來,原本的魔門之主,在天地看來確實是個死人。
同時也能夠解釋為何會有天地氣數的變化,為何原本應該死戰到底的魔門之主為何會在戰鬥初始,就被人當場打死。
因為那具肉身,早就沒了意誌,僅是行屍走肉而已。
不過,楊垂皇還是不相信薑虓的故事。
但麵對楊垂皇的質疑,薑虓平靜道:“因為我所說的話,皆是實情。”
“魔門之主以這部魔功奪舍了其他人,這也足以解釋,為何事後三座天下的無量境會發現很多魔門三品下落不明。
他自知對上三座天下的圍攻,魔門絕對不可能有任何勝算,提前保住自已的精神,這恰好是最好的選擇。”
“這你就說錯了。”
楊垂皇卻是淡淡道:“如果他當年認為此戰沒有勝算,完全可以做到提前藏身暗處,這天底下根本沒人能找到他,何必非要冒著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風險多此一舉?”
說到這兒,楊垂皇微微一頓,忽然冷笑起來:“況且當年魔門下落不明的三品武夫,可不單隻有一個,此事你又該如何解釋?”
薑虓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反問道:“先前那人說出‘斬三屍’這種荒唐話的時候,前輩並未懷疑,恐怕也是知道斬三屍雖有些荒謬,但將‘精氣神’分為三份,各自占據一具肉身,完全是可行之法。”
他語出驚人道:“魔門之主占據的不止一個肉身,而是三個魔門無量,剛剛那人,正是其中之一。”
直到此時,楊垂皇終於沉默下來,盯著薑虓看了一會兒,緩緩問道:“若他真是魔門之主,你更不該攔住我。”
言下之意便是自已先前有把握斬殺對方。
若無薑虓阻攔,魔門之主怕是又要再死一遍了。
“其實晚輩也不想行此險舉,隻可惜,現在的魔門之主還不能死。”
薑虓發出幾不可聞的歎息,接著說道:“就算那人的意誌屬於魔門之主,現在這片天地,實在經不起又一次的‘動蕩’了。”
楊垂皇眼神微動,“你不想讓三品隕落?”
不過,提出這個問題以後,楊垂皇就已經猜到了薑虓的忌憚,頷首說道:“到底是年輕人,想法就是快。如今三座天下受天地異變的滋擾,神經過於緊繃,再有三品隕落導致天地氣機有所動蕩,隻怕會將許多問題提前引爆。”
說罷,他抬眼看向薑虓,“你的根底雖是清蓮種身法,但創造此功的老東西我也恰好認識,他可教不出你這樣的弟子。”
“能知道魔門隱秘,想必你就算不是魔門出身,也一定與魔門有些關聯,你師承何人?”
“抱歉,這個問題晚輩不便回答。”
薑虓卻是歉意一笑。
他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已的‘師承’。
好在楊垂皇也沒有太過在意這個問題,淡淡道:“那群閉死關的老家夥也沒這份本事教出你這種弟子,就算你不說,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的身份。”
薑虓微微一笑,“多謝前輩體諒。”
楊垂皇搖了搖頭,目光看向北荒山,突然問道:“你認為還能堅持多久?”
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薑虓沉吟了一聲,卻是道出一個與剛剛說給楚秋截然不同的回答,“十五年。”
“為何如此精準?”
楊垂皇詫異地瞥了薑虓一眼。
但他很快就恍然地掂了掂手中這根金色長棍,“也是,就連這些東西都現世了,與當年離太祖所麵對的大勢相差無多,仔細算算最多不過十幾年的光景,如今世間沒了大玄,更沒了離太祖,多幾年少幾年也無關緊要。”
“此事關乎於天下存亡,我們需要更多前輩這樣的人。”
薑虓察覺到楊垂皇的‘意興闌珊’,立即道:“求人不如求已,既然世間已無大玄,那就該由武夫站出來,承住天下將傾的局勢了。”
楊垂皇的眼神有些玩味道:“你就是這樣說服夜主的?”
薑虓頓時啞口無言。
因為他並沒有真的說服楚秋。
楚秋拒絕了清蓮種身法,本身就是一個明確的回答。
楊垂皇卻也沒再為難他,淡淡道:“這天下可以是我們人族的,也可以是他們妖蠻的,可歸根結底,‘天下’不屬於任何種族,彆把自已看得太高了。”
他擺了擺手,扛起金色長棍,乾脆利落地轉身飛走。
還刻意避開了北荒山。
顯然,他是打算昧下這把兵器。
所以故意繞開山脈,免得被楚秋撞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