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隻要她不管賈赦的事兒,做到大太太的本分,離二房與老太太的人遠遠兒的,賈赦就不會太為難她,出手也還算大方。
賈赦手裡有錢——據說是賈赦祖母留下的私房。
這筆錢十分豐厚,所以賈赦不會從她手裡扣她嫁妝錢花,高興了還能給她一些貴重首飾。
看在錢的份上,邢夫人從不去觸賈赦黴頭。
漸漸地,她覺得日子不算太過難捱。
捧好賈赦,她的地位就穩若泰山。
府裡都說大老爺貪花好色,東大院後麵排房裡的姑娘也是一茬又一茬地更換,可賈赦終歸連個正經姨娘都沒有。
想明白這些的邢夫人仍舊厭惡得寵通房的囂張跋扈,但她還是忍下去了。
賈赦不就是因為她忍了這些才給她錢的嗎?
她沒個孩子,不攢錢以後老了怎麼辦。
邢夫人想,比起臉麵,銀子才是最重要的。
若惹惱了賈赦,她隻會平添難堪。
倒不如以退為進,讓賈赦出血安撫她。
色衰而愛馳,那些女人的花季長不過池塘裡的荷花。
總之,隻要賈赦不抬二房小奶奶,邢夫人就全然無所謂。
畢竟……
不管這些鶯鶯燕燕心裡怎麼想,麵上還不是都得對她恭恭敬敬,給她老老實實地立規矩?
老太太厭惡姨娘,不喜庶出。
這些姑娘連個通房都不是,又有誰真的敢作妖?
她隻消奉承好賈赦,混些養老銀子就好。
反正賈赦有錢,從他手指縫裡漏出來一星半點兒就足夠她日後用了。
千好萬好沒有銀子好,這個道理邢夫人沒出閣時就悟透了。
也有人說她是大房的太太,正一品的誥命,合該有些體麵尊嚴。
但她這個大太太連管家權的邊兒都摸不著,又何談威嚴呢?
邢夫人曾陰暗地揣測過,自己能夠得到這個將軍夫人的身份,或許靠的就是她寒門小戶的出身。
她沒有娘家撐腰,沒有底氣和二房搶管家權,所以才成了榮國府的大太太。
邢家好歹是官宦之後,娶她做續弦還不算太丟人。
即便她父親去世後邢家就變成了破落戶,但好歹也是官身。
邢夫人初嫁進榮國府時也曾想過要生個兒子做依靠。
但賈赦除了初一十五外都不住正房。
就算是歇在正房,夫妻兩人同房也是極少的。這樣的夫妻生活怎麼可能能有孩子呢?
邢夫人本已死了心。
誰能想到她這麼有福氣?
就那麼寥寥幾次,她就有了。
王善保家的奉承邢夫人道:“老太太見您有喜如此歡喜,以後一定會疼愛太太的孩子的。”
“老爺知道太太有喜後也會愈發愛重太太,看那些小蹄子以後還敢不敢興風作浪,和太太作對!”
邢夫人溫柔地撫摸肚子:“這是老爺的兒子,老爺定會高興的。”
她看起來十分憧憬賈赦聽到她懷孕後歡欣的場景。
心裡卻在想,賈赦高不高興她不關心,反正她是高興死了。
沒有孩子,等她老了她就得靠著先頭太太生的賈璉過活。
賈璉不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怎麼可能和自己一條心孝敬自己?
她可不想老了後還要去看繼子和繼子媳婦的臉色。
所以她才那般看重銀子。
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總算不用提心吊膽了。
王善保家的是真心為邢夫人高興。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是邢夫人的陪房。隻有邢夫人好了,她才能真的好。
邢夫人擔心老了後要看繼子兒媳的臉色,王善保家的又何嘗不擔心呢?
她的主子邢夫人是璉二爺與未來二奶奶的嫡母,好歹占據著孝道的大義,璉二爺不會真的不管邢夫人
但她們這些奴才就不一樣了。
“除了老太太那兒,彆的地兒都派人去報喜了嗎?”
邢夫人問王善保家的道。
“奴婢都派人去了。紅梅去了二太太那兒,紅藥去了璉二爺那兒。大老爺早上出門了,我家那口子帶人出門去找了。”
幾位姑娘還小,二老爺和珠大爺是隔房的爺們,不用特意派人告知這個消息。
邢夫人沒發現什麼疏漏,稱讚道:“你辦事向來妥帖仔細,我是千百個放心的。我要養胎的這些日子裡難免會有所疏漏,你且仔細著些,幫我查缺補漏……”
說到這兒,邢夫人眯起了眼睛,壓低聲音囑咐王善保家的:“彆的都不去管他。隻一個,那些小狐媚子和二太太那邊都收買些小丫頭盯著。不用特意探聽什麼消息,隻求彆讓人鑽了空子尋我的晦氣。”
“二房太太?”
王善保家的驚訝道:“您和那邊兒無冤無仇的,她怎麼會?!”
“怎麼就無冤無仇了?”
邢夫人冷笑道:“我是大房太太,本該是當家主母。現在榮國府卻是王氏管家。我搶不過她,也不想和她搶。但誰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呢?”
“王氏佛口蛇心,我焉能不防?你且看這府裡。賈璉是承重長孫,未來的當家人。咱們老爺固然不成器,但也不該忽視那孩子到如此地步。但眼下,這府裡上上下下都隻記得珠大爺上進,璉二爺貪玩紈絝。好好一個孩子,養得文不成武不就的,未來能有什麼出息!”
“璉哥兒被王氏攏住了,我這個繼母和他無親無故,沒心思管他,也不樂意去討嫌。可王氏呢?慈愛的她真的不知道什麼樣才是對孩子好嗎?她一味驕縱璉二。對賈珠卻十分嚴格。兩相對比,其歹毒之心昭然若揭。”
王善保家的不過家生子,眼光短淺,哪裡想得到那麼多?
平素她看王夫人把賈璉日日掛在嘴邊百般關懷,還以為王夫人是養孩子養出了感情。
她還偷笑過王夫人蠢,不過是個侄子,何必那般用心。
此時邢夫人卻戳破那鏡花水月,露出水底崢嶸來。
王善保家的隻覺身上冷汗淋漓,慌亂間叫出把邢夫人在閨閣時的稱呼:“姑娘,二太太若要害您咱們可怎麼辦啊!”
邢夫人看她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並不失望。
王善保家的缺乏能力,她是知道的。但隻要王善保家的一直衷心,就強過其他人萬千了。
邢夫人道:“哪裡當得你嚇成這樣?這孩兒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就算是個兒子,這孩子也不是榮國府的長子嫡孫。王氏怎麼會冒險害他,做賠本生意?”
“有老太太在,她也不敢對我的孩子下手。就是璉二,也不過是被她養廢了,身體上也沒什麼毛病。”
“我擔心的是咱們院子裡會不會有哪個小蹄子動了歪心思。”
“王氏是管家太太,若是東大院裡有人起了壞心,她順水推舟方便得很。所以我才讓你緊緊地盯著她。銀娟,我和你的後半生都指望著這個孩子,你務必仔細辦事,絕不可有輕忽之處!”
王善保家的哪裡不知道太太懷的小少爺事關她後半生的身家性命,榮華恥辱?
因此在聽到邢夫人的囑咐後,她連忙拍胸脯表決心,發誓賭咒自己絕對會把招子放亮,斷不會讓人把手伸進她們東大院裡。
陳矩昏昏沉沉地聽著主仆二人的對話。
據他推斷,他投胎的這戶人家裡的人口雖然不少,但對他來說算不上複雜。
而且他此世的這位娘親,貌似也是個一個有成算的人。
在他長成之前,可以靠著母親庇護。而等他長大之後……
內宅手段縱然再陰險,想來也比不得朝堂上的風刀霜劍,宮廷裡的雲譎波詭。
他在深宮裡從最卑賤的奴才爬到內相的位置,又怎會覺得此世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