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在發現賈璋分明是個讀書種子後,就大張旗鼓地要給兒子延請名師。
他年輕時人嫌狗厭,他爹賈代善尚給他請回來一位舉人西席教導。如今他兒子這般聰慧,他這個當爹的總不能讓他兒子去族學裡浪費時間。
六老太爺賈代儒素日裡在族學裡混飯,上課潦草塞責,對待學生的態度也頗看人下菜。
族學裡亂七八糟的,什麼事都有,他可不能讓自己白鴿一樣的兒子去哪裡瞎混。
在那裡念書可念不出什麼名堂來。
珠哥兒和璉哥兒開蒙可是專門請了先生來府裡坐館的,那先生現在還在賈府呢。
一邊兒給賈政做清客,一邊兒教賈珠做文章。
璋哥兒天資英萃,怎能無良師在側?
誠然,榮府子弟都是六歲才開蒙請師傅。但他大老爺做事,何曾在意過彆人的看法!
像他兒子這樣的神童,是能夠耽誤的嗎?
賈赦直接把林之孝喊過來,吩咐他去尋一位坐館西席。
最好請進士老爺回來。若是不成,請位飽學的舉人也好。束脩高也不要緊,隻需去管二太太要錢。
林之孝忙不迭地去了。
賈赦交代的活計說難不難,說簡單也沒那麼簡單。
說這事兒不難,是因為想要攀附榮國府的寒門學子不絕如縷,大老爺又不計較束脩高低。如此一來,找一位先生並非難事。
眼下榮國府雖然落魄了不少,可是府裡的爵祿、軍戶和人脈都還在。皇帝也沒有表露出厭惡榮國府的意思。
在京裡仍舊是高門大戶。
說這事不簡單,是因為大多數沒補缺的進士和舉人眼睛都盯著朝廷裡的官位,哪裡有功夫給三爺一個小孩子啟蒙坐館?
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大老爺說了,隻要先生好,錢財不計,隻消管二太太要。那麼他自可撒手去尋。
剛入京的年輕寒門舉子和翰林院、禮部裡不善鑽營且囊中羞澀的老先生,大抵還是有可能請來的。
當天林之孝就尋摸到了合適的人選。
賈赦聽了林之孝的稟告,心裡覺得林之孝找的這位蔣翰林特彆好,直接就定了人選,讓林之孝花大筆銀子去請。
把林之孝打發走,賈赦慢悠悠去了榮慶堂向賈母宣布自己找了位名師給賈璋啟蒙。
賈母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就心生火氣。
老大這個不著調的,也不知他天天在想什麼。
璋哥兒小小年紀,他這個當老子的就急著讓孩子去念書,這也太拔苗助長了。
珠哥兒被他老子逼成了什麼樣子,賈赦這個當大伯的又不是沒看到,沒想到他居然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
隻為了和老二鬥氣,就要逼著璋哥兒小小年紀就去辛苦讀書。
好歹等到孩子大點兒再去請先生啊,她怎麼沒見到賈赦這麼年幼的時候就跟著西席念書?
“老大,你怎麼想起了這一茬?是誰在你身邊嚼耳根子了?”
賈母心裡罵賈赦不著調,又惱兩個媳婦治家不嚴讓小人挑唆這個不著調的大老爺。
想著這些煩心事,賈母的臉色也不好看:“我是讓你這麼小就去念書了?還是讓你弟弟這麼小就去念書了?你想和老二彆苗頭就自己去上進,怎麼逼起我的孫子了?要是你看我們不順眼,我乾脆就帶著孩子回金陵去!”
賈赦聽到賈母前半段話,心裡泛酸。
什麼叫他和老二彆苗頭?分明是老二搶了他的榮禧堂,搶了他的榮國府!
他這母親,心偏到了胳肢窩。他就不信,老太太會對老二說這種誅心的話。
不過聽到後半段,賈赦心情好了些。
好歹老太太對孫輩不算偏心太過,對璋哥兒還算疼愛。
不像對兒子這一輩一樣隻愛一個老二,見了他和見了仇人一樣。
為了兒子,受點委屈就受點委屈吧。
老祖母活著的時候他有祖母疼,祖母沒了他也長大了,不稀罕老太太愛不愛他。
“老太太,您這可是冤枉兒子了!兒子不愛那些之乎者也的書本子,卻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哪會像老二那樣逼著兒子念書呢?我請先生給璋哥兒開蒙,也是因為前些日子兒子發現璋哥兒竟然把他娘給他念的書全都背下來了。這樣的良才美玉,兒子哪裡舍得耽誤他?”
“我可是最疼愛我這小兒子的。他要是像我一樣不願意念書,我哪裡舍得逼他?是兒子特意問了孩子喜不喜歡讀書,孩子說喜歡我才派人給他請先生的。母親,我就是再混賬,也不會去害我嫡親的兒子!”
賈母聽了他這一番辯白,心裡翻了個白眼。
賈赦還好意思說她偏心眼,難道他自己就不偏心?
要知道賈赦庶出的兒子賈琮已經一歲了,結果在他那兒,小兒子居然還是邢氏生的璋哥兒。
不過老大有一句話說的沒錯,虎毒不食子,不管怎麼說,老大也不會害自己的兒子。
就像她,再不喜歡老大,也沒想著要把他打殺了去,更沒想過要害死他。
“璋哥兒真的隻聽你媳婦念書就能把書全都記住了?”
賈母猶疑地看向賈赦。
“當然,兒子可是親耳聽過的。您要是不信,就讓哥兒來榮慶堂給您背書,一聽就知真假。我問過邢氏了,那幾本書她自懷著哥兒的時候就念給哥兒聽,一直念到現在。”
賈赦對此十分自信。
賈母見他這副模樣便信了大半了,遂同意了賈赦的建議。
沒過多久,賈赦的長隨便把賈璋抱到了榮慶堂。
賈璋一下地,便對著祖母父親乖巧地請了安。
賈母讓丫鬟把賈璋抱到她身邊來。
賈璋卻不讓丫鬟抱,而是自己小跑著過去。
賈璋的奶母馮嬤嬤生怕他摔倒,跟在他屁股後麵一個眼珠子不錯地看著他。
賈母對馮嬤嬤的用心十分滿意。
邢夫人也算有些好處,這幾年有了兒子,漸漸改了她那副小家子氣的模樣,人也愈發體麵仔細了。
看看哥兒身邊的這些體貼周到、沉默安分的嬤嬤丫鬟,賈母心裡點了點頭。
賈璋跑到賈母歪著的炕邊兒上才站住。在賈母的示意下,馮嬤嬤把賈璋抱上了炕。
賈母在賈璋坐穩後,拿帕子給他擦汗:“璋哥兒,你父親今天過來和祖母吹牛,說你小小年紀會背書了。祖母不信,他還跟我惱呢!”
賈璋對眼下的狀況已經猜了個**不離十。但他還是裝作懵懂不知的模樣,氣鼓鼓地反駁道:“祖母,你可得相信我爹。我爹和我一樣是孝順的好孩子,才不會騙母親呢!我是真的都會了,您要是不信我就可以背給你聽!”
賈璋一邊裝乖,一邊兒見縫插針地向賈母加深賈赦孝順的印象。賈母被他這副不服氣的模樣給逗笑了,摟著賈璋道:“那哥兒可得好好背,祖母一定會好好聽咱們哥兒背書的。鴛鴦,快去給哥兒兌些木樨清露!一會兒哥兒背書,累了嗓子可是要喝的。”
鴛鴦應聲去了,賈璋則拉著賈母的袖子把《三字經》給背了一遍。
賈赦明顯感覺到賈璋這次背的比上次還要好。
他心裡得意不已,這小兔崽子,進步還挺快,真給自己長臉。
賈母被賈璋這這一手給驚著了。
政兒和珠兒都是有讀書天分的,但也沒有這般好的資質。
要知道璋哥兒可還沒啟蒙呢,現如今不過隻是聽他娘念了幾年的書罷了。
賈璋背書途中,鴛鴦就已經提著提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