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管阿來叫娘娘啊?莫非她很厲害?”
鼠九站起身來,倒背著雙手驕傲地說道:“我鼠九這輩子就沒服過誰,唯獨對娘娘心服口服,所以才會在娘娘手下辦事的。娘娘的名字要是說出來這附近方圓百裡的精怪誰不得給三分麵子,就剛才的老樹,最開始也是不理咱們娘娘,結果娘娘找了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獨自進了這片森林,兩個時辰不到就出來了。”
“後來聽娘娘跟那一眉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才知道那天晚上娘娘差點把這老樹的老根挖了出來,要不是念在它在這森林裡還有些作用,說不定就把它砍了回去當柴燒了。”說話的時候鼠九背著手一臉的崇拜,像是韓長安小時候看見書中那些騰雲駕霧的神仙時一樣。
“那你們店主呢?那個叫一眉的男人?”韓長安有些好奇的追問道。
“就是一個賣畫的窮苦書生而已。”鼠九撇了撇嘴,顯得有些不屑,“畫畫得好有什麼用,又賣不出去,當不了飯吃。”
但接著它的臉就苦了下來:“唉,誰讓娘娘喜歡人家呢,聽說為了那男人,娘娘連朝歌的人都得罪過,否則以娘娘的本事何至於來這種鎮子開個小客棧啊,有時候還十天半個月沒有一個客人。”
“這麼說來你是看不起你們店主了?”韓長安若有所思地問道。
“倒不是看不起,畢竟在我們妖的世界裡都是以實力為主,那男人又隻是一個普通凡人,想起來有些氣悶罷了。”鼠九無奈地說。
“不過好在他對娘娘倒是真心好,我們這一族對你們人類觀察了這麼多年,這一點還是知道的,那男人是個死性子,死心塌地的對娘娘一個人好。”
它轉過頭看著韓長安年輕的臉龐,“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以娘娘那麼柔弱善良的性子竟然也會讓你這麼一個黃毛小子一個人出來,也不知道娘娘是怎麼打算的。”
“什麼黃毛小子啊!我也不小了好吧,我看你也才是黃毛耗子呢!”韓長安反駁,“而且你們娘娘我看柔弱倒是真的,就是跟善良可能不怎麼搭邊。”
鼠九笑著搖了搖頭,沒跟韓長安再糾結這個,反倒是用一種老氣橫生的語氣說道:“我活過的歲月可能比你以後能活過的歲月還要長,所以小子彆怪我沒提醒你,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娘娘同意讓你一個人出去闖蕩,但是外麵的世界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有時候可能你走著走著就莫名奇怪地被一隻妖怪抓取塞了牙縫。”
“以後你遇見的人可不是之前遇見的那些人了啊,你最好拿出十二分的小心,否則到死都還是個糊塗鬼。”
韓長安沉默下來,半晌後,他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這麼說來我這一趟是肯定要死了?”
“不錯,所以我才有些奇怪娘娘的決定,我雖然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在哪,但是那麼遠的地方,憑你一個人,這一趟絕對是十死無生的。”鼠九臉色鄭重地點了點頭,“九天之內精怪無數,有時候你都不知道哪個小山丘上會突然冒出來一隻活了幾百年的大妖。”
“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人和我說了這世界很危險,但是我那個時候不以為然,現在那個人走了,我才知道這世界原來真的有些黑暗如泥淖,隻要是看了一眼就會陷進去。”韓長安無聲地笑了笑,“如果這一趟真的非死不可的話,那我也認了,總之西行這一趟我必須要去的,哪怕是死,我的魂也會接著走下去。”
“這樣就能去看看海了啊。”韓長安在心裡輕輕補了一句。
“每個人都有非做不可的事,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至少滿懷勇氣是一件好事。”鼠九點了點頭,對韓長安反倒是有些欣賞起來。
“而且你看我身手也還不弱吧,至少看見大妖了能跑不是?”韓長安笑嘻嘻地說道。
鼠九搖了搖頭,“你這身手彆說是遇到妖,遇到土匪都跑不掉。”
“但人總是會成長的嘛!”韓長安笑了笑,神色平靜。
鼠九拍了拍韓長安的肩膀,正想說什麼,突然神色一動,看向巨石前方的河麵。
“咱們的船到了,走吧。”鼠九跳落到石頭上,邁步走到石頭的邊緣麵朝河麵。
韓長安走到鼠九旁邊,這才發現不遠處有一塊青色的礁石正慢慢朝著他們這麼一動過來,桌子大小,月光照在上麵仿佛一個倒扣的黑碗。
“那是?”韓長安有些疑惑,等那礁石慢慢的近了韓長安才看清它的全貌,頓時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竟是一隻巨大的烏龜,滄桑黝黑的龜殼仿佛一個巨大的礁石,上麵遍布著錯綜複雜卻又優美之極的圖案,仿佛古老的文字再現於世。四周的波浪一波一波的拍打在它的龜殼上麵,卻隻是激起一些小小的浪花,烏龜浮在湖水中,竟比那行走在水麵上的船隻還要平穩。
黑色龜殼在韓長安站著的巨石前方慢慢停了下來,一個黑黝黝的頭部從水下探出來,堅硬的鱗片密密麻麻地覆蓋在頭部上麵,鱗片慢慢伸縮之間一雙黑黝黝的眼珠中射出冷漠的光。韓長安對上那雙冰冷的眼睛,渾身都狠狠地打了個冷顫,如墜冰窟。但好在那雙眼睛隻是漠然的停留在韓長安身上一瞬便移開了,看向了站在韓長安腳邊的鼠九。
它對著鼠九張了張嘴,突出一連串韓長安聽不懂的音節,但是鼠九卻嬉皮笑臉地將手裡的竹哨對著烏龜揚了揚,嘴裡用同樣的音節回了一句。那烏龜看見鼠九手中的竹哨後微微點了點頭,看向韓長安眼中的冷漠減了那麼幾分,但韓長安還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不善。
“幽水河裡的妖怪們對你們人類都有很大的敵意,這些年來商國因為開辟那條航線捕殺了不少幽水河裡的妖怪,導致現在除了官道有人敢走之外,其他地方的水域你們人類都是敬而遠之的。”
“當然,我已經和老龜解釋你的情況了,雖然估計它心裡也有些不舒服,但是有娘娘的話它不敢動你的。”鼠九笑著解釋道。
“希望如此吧。”韓長安苦笑了一聲,照之前的情況看那名叫“阿來”的女子似乎在附近的這一帶妖怪中有著莫大的威名,他現在隻能期待這隻烏龜和人類的關係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差了。
“上來吧。”鼠九從石頭上一躍,肥胖的身體就重重地落在了下麵的龜殼上,方出一記沉悶的的碰撞聲。韓長安深吸一口氣,伸出兩手固定好背上的竹箱,雙腳一用力,仿佛有一股清風拖著他似的往下輕輕落下。
站在這黑黝黝的龜殼上,韓長安才發現這黝黑的龜殼表麵竟然是乾燥的,而且乾淨異常,表麵彎曲的條紋仿佛是用黑色的筆墨畫上去的一樣,渾然天成。韓長安學著鼠九的樣子盤膝坐下,將那竹箱放在自己身體前方穩住以防不小心掉進水裡。
烏龜慢慢地掉過頭,朝著潮濕的雲霧深處慢慢遊去,剛開始還能聽到韓長安詢問鼠九問題的聲音,但慢慢的聲音就變得飄渺起來,最後隨著他們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白色的霧氣之中。
石灘又和之前一樣了,隻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岩石的聲音,以及風衝進樹林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