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早朝勸進後,朱翊鈞難得地早退了。
原因無他,今日是慈慶宮清宮的日子。
朱翊鈞今夜開始,就會入主乾清宮了。
這些時日,乾清宮早已收拾妥當,停留在乾清宮的大行皇帝梓宮,今日也會挪到彆殿。
同樣的,慈慶宮的物什也會一一收攏,要麼作為聖跡封存起來,要麼一並帶到乾清宮去。
“這件襖子已經穿不得了,你還帶去乾清宮作甚?”李貴妃疑惑地看了眼朱翊鈞。
朱翊鈞從李貴妃手中拿過那件襖子,在手中摩挲著。
“這件襖子可是娘親親手為我縫織,孩兒每每穿在身上,便感覺慈愛溫暖,便是穿不得,夜間暖腳也是好的。”
他熟練地拿出母子親情的殺招,攻略著李貴妃。
李貴妃伸手捏了捏自己兒子的臉,柔聲道“冬日還早,今年娘親再給你做就是。”
說罷,她還是吩咐宮女將這件襖子封存了起來。
朱翊鈞露出笑容“多謝娘親。”
李貴妃心中溫暖,又不好顯在麵上,乾脆指了指另一堆物件“這些東西我兒是準備封存起來,還是帶到乾清宮?”
朱翊鈞順著看去。
赫然是一堆稚童玩耍之物,什麼陀螺,機關之類的。
多是有人授意小太監獻上來的,但朱翊鈞近來都沒正眼瞧過,差點都忘了。
朱翊鈞搖了搖頭“孩兒心思裝滿了九州萬方,卻是再無心玩弄這些物件了。”
李貴妃滿意地點了點頭,指揮宮人將其一並封存起來。
“走吧,跟娘親到乾清宮看看。”
說罷,便拉著朱翊鈞的手,出了慈慶宮。
剛一出門,就見馮保帶人抬著步輦迎了上來“娘娘,主子爺。”
李貴妃正要說話,朱翊鈞就扯了扯李貴妃的手“娘親,咱們母子好些日子沒一塊散心了,不妨步行。”
兒子說這話,做母親的自然允了,李貴妃看向馮保“馮大璫,撤了步輦吧,我與我兒散散心。”
馮保忙使眼色,撤了步輦,安排人在前方淨道,恭敬地跟在兩人身後。
此時方才入夏,天氣還不算熱。
母子兩人都穿著常服,在紫禁城內緩緩而行。
皇城巍峨壯麗,道路疏闊整淨,二人講講談談,偶爾逗得李貴妃捂嘴而笑,享受著難得的天倫之樂。
朱翊鈞假做不經意地回頭說了句“馮大伴,你離遠些,我跟娘親說些體己話,不好給你聽。”
馮保本是裝作空氣跟在身後豎起耳朵,突然被點到,怔了一下,卻沒動作,反而看向李貴妃。
李貴妃正在興頭上,聞言也是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他跟遠些。
馮保無奈,隻得放緩了腳步。
朱翊鈞見他退後,這才放心。
他看向李貴妃,接著方才說道“孩兒說了這般多了,娘親有什麼煩心事,不妨也跟孩兒說說,孩兒我近日可是跟先生學了不少道理!”
李貴妃好笑地搖搖頭“隻要你勤學修德,娘親哪有什麼煩心事,就算有,也是政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朱翊鈞不服氣道“兒臣怎麼就不懂,娘親是否在為考成法,還有戶部不肯把十萬兩白銀入內帑煩心?”
李貴妃意外看了他一眼。
不由帶著好奇道“哦?那就算是,我兒有什麼道理要說給娘親聽?”
李貴妃並沒有一提起這件讓她令旨被封駁的事,就怒上心頭,反而饒有興致看朱翊鈞什麼看法。
事實上,這幾日早就把這事掰扯清楚了。
一來,是先帝屢屢從太倉庫、光祿寺庫拿銀子,又從來不還,公私不分,本就不占理。
二來,還是如今的戶部,著實有些捉襟見肘了。
先帝駕崩得突然,無論是陵寢,還是典禮,都是突然增加的一大筆開銷,還有正值黃河夏汛期,被工部支走了一批,更彆說此前寅支卯糧欠下的軍餉,俸祿。
這次高拱出麵擋下宮裡伸出去的手,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從工部、兵部、禮部、戶部幾乎獲得了大半朝臣的支持或者默認。
李貴妃知曉輕重,也沒把這事鬨大。
朱翊鈞如今有錦衣衛作為耳目,這些事,自然沒瞞過他。
他斟酌了一下,找好切入點,緩緩道“先說這白銀的事。”
“娘親是仁愛長者,必然不會貪戀這十萬兩,而是怕以此形成常例,讓內帑權柄屢被侵蝕,沒法交給孩兒一個充盈的內帑,對否?”
不管對不對,先把高帽子戴上,然後把思路帶歪——拋開吏部截留銀錢的事實不說,要問這怎麼充盈內帑,我倒是有點子。
李貴妃想了想,覺得自己哪怕對這銀兩有點心思,其餘也也**不離,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朱翊鈞不露聲色道“若是想充盈內帑……娘親,孩兒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李貴妃一怔“兩全其美?”
朱翊鈞頓了頓,在李貴妃疑惑的眼神中,開口道“娘親,孩兒舉例與您分說。”
“娘親可知,宮中去年貢茶用度幾何?”
李貴妃雖然身居高位,卻不怎麼關注這些事,還是仔細回了一下才道“一萬四千斤?”
這是大行皇帝與她閒聊時說起的,貢茶似乎就是以這個數字為限,再不可多。
其中連賞賜,祭祀,戶部,南京所用都包含其中。
朱翊鈞卻搖了搖頭“娘親,去歲,足足有八萬斤。”
李貴妃愕然“八萬斤?宮中如何用得了這麼多!?”
朱翊鈞歎了口氣“娘親,太祖洪武年間,茶葉的貢額不過四千餘斤,太祖‘以其勞民’,便置茶戶五百家,免其勞役,專事生產,也即是所謂官園官焙。”
“但除了這些官園官焙之外,餘者各省園戶自行生產,再以每斤六分銀折征入內庫。”
“皇考在時,雖定額一萬四千斤,但以光祿司的賬目而言,內庫用茶實則年年增多,到了去年,一年就已經到了八萬斤!”
“這多出來的六萬多斤,可是實打實的三萬六千兩白銀!”
朱翊鈞朝身後的宮人太監看了一眼。
李貴妃不是愚不可及之人,立刻明白了,這是宮裡的人沒少從中拿好處。
多損耗的茶葉,一人分潤些,就多出來數倍。
她默然片刻才道“難怪內帑一直缺銀子。”
李貴妃沒提徹查這事,總不能什麼都查吧,萬一真查出什麼呢?
她能說出我朝官吏以貪汙為生,自然不會對太監抱有什麼期望。
隻是,她沒想到數字這麼誇張!
宮女太監們拿兩成,甚至三成,她都認了,沒想到……竟然是自家拿兩成!
一個貢茶就有三萬六千兩的水分,那麼金花、錢鈔、粟、帛、茶、蠟、顏料呢?
每年入內帑上百萬兩可都是耗得乾乾淨淨!
朱翊鈞點了點頭“娘親,非止如此,這隻是暗著來的。”
“還有明著來的,文淵閣中的各類字畫,孤本,如今恐怕有一半都換成假貨了。”
“膽子大些的,乾脆就直接盜走了。”
他餘光瞥了一眼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