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帝私下召見,莫非是想到一處去了?
想到此處,他點了點頭,吩咐張鯨“前麵帶路。”
張鯨恭謹地在前引路,不時說著皇帝在私下憤恨高拱的話。
馮保隻當是皇帝有心用自己,促使張宏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表示沒有敵意。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乾清宮。
張宏已然候著在。
見人來了,連忙迎了上來。
提醒道“馮掌印,陛下隻說要見你一人。”
乾清宮馮保自然沒少來,這確實是規矩。
他也不糾纏,點了點頭,讓兩名太監留在外間,而後跟著張宏進了乾清宮。
馮保的背影剛一消失,張鯨便眼神示意。
一旁的人得了消息,齊齊動手,立刻將馮保帶來的二人擊暈過去。
張鯨走近,不解氣地猛踹了兩腳“老祖宗!狗腳老祖宗!”
說罷一揮手“拖走埋了。”
馮保往裡走了一段,莫名耳中傳來些異響。
他疑惑地四處張望了下。
張宏適時開口道“馮掌印,陛下在裡麵等著,咱家就送到這裡了。”
馮保被喚回注意力,隻得暫且按下方才的感覺。
道了聲謝,便轉身進了殿中。
如今他雖然勢弱,但終歸有司禮監掌印之職在身。
皇帝恐怕就是看上這個身份,才將他喚來——二人在對付高拱這個大局麵前,天然就是一夥的。
馮保思考著自己的稍後的態度。
在被削去東廠的職司,又遇到高拱壓製後,他自然知道,自己已然是錯過了掌權的最後機會。
若是高拱勝了,他恐怕有性命之虞。
可即便高拱敗了,他馮保也再回不到之前的風光了。
想到這裡,馮保歎了口氣——他必須要向皇帝靠攏了。
除卻抵抗高拱這個原因之外,還是因為如今的小皇帝,實在太早慧了!
除非有太後和外朝,同時默契地不想讓皇帝掌權,才能壓住小皇帝。
可如今陳太後支持高拱,李太後越發信任小皇帝。
他馮保,已經沒有騰挪的空間了。
一念既定,馮保搓了搓自己的臉,讓自己顯得更加恭順一些。
踏進殿門的一瞬間,他便要唱出好一段恭維,表明自己的態度。
結果還未動作,立刻便有兩名身著飛魚服的人將他按倒在地!
馮保駭然驚心!
他正要高呼救命,口中便被塞進一團麻布,聲語不得。
胳膊被兩隻大手一左一右牢牢鉗住,將他整個人像拖死狗一樣,半個身子提溜起來。
馮保這才看清左右二人。
這分明是錦衣衛!
怎麼會!
錦衣衛怎麼會乾清宮對自己這司禮監掌印下手!
難道是朱希忠也投靠了高拱?要在這乾清宮,將他跟皇帝都控製起來!?
還是說,是陳太後已經入主了乾清宮,撫育皇帝,就等著臨朝稱製!?
“嗚……嗚……”
馮保身子掙紮不停,口中嗚嗚不已。
突然,兩名錦衣衛將他扔在了地上,用腳踩著他的頭。
“陛下,人帶來了。”
聽到這聲動靜。
馮保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遭遇了什麼!
馮保被踩著,動彈不得,卻艱難地想要抬起頭,確認自己的猜想。
突然,一道略顯瘦小的下半身,走到他的麵前,緩緩蹲下。
映入馮保眼簾的,分明是皇帝的臉!
馮保猛然閉上了雙眼。
他終於明白,為何那日朱希忠舉薦了李進,奪了他的東廠。
還以為是國丈賄賂了朱希忠。
原來……是皇帝!他竟然不聲不響間,掌控了錦衣衛!
朱翊鈞剛想開口,讓錦衣衛取下馮保口中的麻布,就用這種姿態,來一場勝利者的奚落。
但突然之間,又覺得意興闌珊。
他又不是真個來爭權奪利的,殺個太監也沒什麼得意的。
若是能有朝一日,作出些成就,才有臉說些肺腑之言。
想到這裡。
對馮保以奴欺主的喝罵、對馮保欺瞞李太後的鄙夷、對馮保勾結外朝的斥責,統統咽了下去。
到嘴邊,化作一句“給馮大伴賞賜一枚紅丸。”
話音一落。
馮保立馬劇烈掙紮起來,皇帝竟然要殺他!
他都準備為奴為婢,發誓效忠了!
怎麼可以殺他!他還有用處!
馮保嗚嗚不斷,含糊著求饒,又死命眨眼,示意他願意為皇帝做狗!
朱翊鈞奇怪地看了一眼馮保。
突然心領神會。
笑道“馮大伴不必威脅朕,朕的母後,朕自然會哄好。”
說罷,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錦衣衛一枚紅丸塞進馮保口中,不多時,便沒了氣息。
其中一人伸手合上了馮保不甘的雙眼,將人拖了出去。
……
馮保不是今夜的重點,甚至說,隻是個添頭。
對於順手為之的事,朱翊鈞並不放在心上。
他如今的心神,都放在了慈慶宮。
距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他靜靜地等待著。
不時有錦衣衛進出,向他彙報最新的進展。
從蔣克謙那邊傳來陳洪伏誅的消息,到李進確定東廠完成了一定程度的清理。
從各殿閣風平浪靜,到值守各門偶爾攔回想外出的太監。
直到,殿內再度響起朱希孝的聲音“陛下,陳洪、馮保、陳算及所屬儘數伏誅。”
“各宮門緊鎖,無一人潛出。”
“慈慶宮周遭,全部肅清。”
他難得穿上了一身,獲封太子太傅時,先帝禦賜的莽服。
顯得莊嚴肅殺,端得是好一個錦衣衛都督!
朱翊鈞轉過身,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走吧,隨朕去慈慶宮請我母後旨意。”
他示意了一下桌案上的已經擬好的旨意。
說罷,便踏出徑直往殿外走去。
廣袖大袍,行走之間,似乎帶起一股風,扇得燭火忽明忽暗。
朱希孝跪地應是,略微抬頭,隻見得皇帝身後的影子似乎疊在了一塊,明滅飄忽,影影憧憧。
隨著皇帝的步伐,宛如有不可名狀掙之欲出。
朱希孝看得心神一晃,連忙彆過頭不敢多看,起身將桌案上的旨意捧起,快步跟了上去。
走出文華殿的一瞬間。
朱希孝霍然抬頭。
天穹上,東北方,一股有蒼白之氣,鮮明如白虹霓狀,煌煌衝霄而起,劃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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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六年六月己巳,夜,有蒼白氣,見東北方,鮮明如白虹霓狀,良久漸散。——《明神宗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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